另一邊,顧靈一邊給半夏梳著頭,一邊跟她聊天。
一起生活好幾天了,她也問了很多,更了解半夏在農村時的生活了。
據說沈老娘腿腳不便,在家,像抱柴禾,喂雞喂鴨,洗碗的活全是半夏乾。
村裡有些熊孩子,因為她沒有家長照顧嘛,還總喜歡打她。
而據她說,有一個被寄養在外婆家的男孩,是村裡唯一對她好的人,半夏邊說邊比劃:“我很凶的喔,二狗哥哥教過我打拳,要是發脾氣,我是會打人的。”手舞足蹈,威風凜凜。
所以她村裡的小哥哥名字叫二狗?
土到掉渣。
團著小侄女,顧靈悄聲說:“小姑喜歡凶凶的女孩子,但媽媽可能不喜歡呢。”
半夏立刻反駁:“才不會,半夏可以保護媽媽,她肯定會喜歡上我噠。”
顧靈眸子一轉,又悄悄說:“小姑比你媽媽還柔弱,也需要人保護呀。就不能小姑愛半夏,半夏愛小姑,不跟媽媽走,留下來保護小姑呀?”
這個問題難倒小女孩了,她猶豫了好久,居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姑,對不起啊,我的力量太小了,隻夠保護媽媽,不夠保護你呀。”
她一哭,就會惹到外麵顧謹,他會大發脾氣的呀。
顧靈手忙腳亂:“彆哭啦,不然你爸要凶我!”
“可是半夏好難過,半夏保護不了小姑。”孩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顧靈急的手拍胸脯:“小姑是大猩猩,大灰熊,自己保護自己,咱不哭。”
“小姑你一定保護好自己呀。”小女孩收了哭,抽泣著說。
顧靈猛捶自己兩拳頭,長舒一口氣,還好,沒驚到她哥。
她是真心疼愛半夏的,也敢說,要讓她帶這孩子,她會彌補她曾經受過的所有委屈,讓她永遠生活的快快樂樂,無憂無慮。
但不知道為什麼,半夏從沒見過林珺,卻把所有的愛和寄托全放在林珺身上。
林珺是個大小姐性子,不擅長家務,原來家裡一直長雇著保姆,顧謹於家務方麵,做得都比林珺做得更多,有時候顧靈看不過眼,也會過來幫忙做頓飯,總之,他們一家可沒愧對過林珺。
可就這,她還是在妍妍死後大吵大鬨,鬨著把婚給離了。
據漂亮國的醫生診斷,說她吵吵鬨鬨情緒不能自控是因為抑鬱症,而抑鬱症,是因為家庭壓力。
抑鬱症是個啥顧靈不太懂,說瘋又不像瘋,說不瘋吧,把全家折磨的喘不過氣。
在她看來,就是純粹的脾氣壞!
這些年顧謹寫信,她頂多回個安好,顧謹打電話她也很少會接,問她的近況,還得通過林瑉,小民和小憲呢。
而據小憲說,林珺的精神狀況比之前更差了,那不就意味著她的脾氣更壞了?
孩子現在那麼期待媽媽,要等媽媽來了,發現媽媽不如她所想,可怎麼辦?
捶著胸膛,顧靈簡直要愁死了。
但她愁,半夏和顧法典可開心了。
今天雖不是周末,但慈心廠的保安們,大部分放假了,此刻全在廠門外的冷飲攤上坐著聊天,當然,因為大家都找到過毽子嘛,所以認為人人該有一套房,此時聊的也全是房子,他們甚至想好該怎麼裝修新房了。
顧法典奉旨出來盯梢,爸爸又給了他一張百元大鈔。
給妹妹買了一份芋泥,顧法典又闊氣的給他的小弟們一人買了一支小奶糕,此時蹲在馬路邊,跟狗哼子似的,正盯著勞保店。
爸爸說壞人長個壞樣子,他一眼就能認識,可來買勞保的都是熟人,顧法典看誰都很普通。男孩很猶豫,爸爸頭一回給任務,他怕他完不成呀。
但忽而,半夏唔的一聲,扔下甜品跑過來了:“哥哥,我好怕。”
顧法典說:“哥帶著仨小弟守著你呢,你有啥好怕的?”
“你看!”半夏躲閃著目光,看了眼馬路邊的一輛夏利車。
那輛車裡坐著個人,平頭,頭上有疤,他的目光特彆像她死後,沈四寶用電線燙她時的目光,陰森,黑暗,像要吃人一樣。
女孩一害怕就不敢自己坐著了,她伸手了:“哥哥,背背我。”
顧法典於是背起妹妹,再扭頭一看,喲嗬,那不東海市排名第一的社會大哥,毛哥嘛,果然,壞人他一眼就認識。
顧法典先把妹妹放到了小賣鋪裡,眼看毛哥下了車,正準備喊,吸引便衣們過來,可就在這時,秦老娘突然扯著小龍從勞保店裡出來了,風風火火,她在跑。
老太太當然跑不過年青人,毛哥就在路邊等著,伸手要扯她手裡的文件袋。
顧法典緊隨其後,側麵一個斜插把毛哥撲倒在了地上。
小龍也同時摔倒了,秦老太跑了兩步,又折回來扯哇哇大哭的小龍。
而毛哥,一腳蹬開顧法典,再一個飛撲,還是直奔文件袋。
“救命啊,殺人啦,便衣叔叔快出來啊。”顧法典大喊著,一個猛撲。
保安們全被嚇壞了,躲起來了,小賣鋪老板在尖叫。
廠裡還往外呼啦啦的跑著人。
而這時,還真有幾個人從路邊的車上下來,但那輛夏利車也跑了起來,而且直衝衝的朝著便衣們撞了過去,那是輛無牌車,當場撞翻一個便衣。
馬同和金帥幾個也想試著跟社會哥來一把,邊子都沒摸到,給人一個眼神瞪趴了。
關鍵時刻還得看便衣,一個已經被撞倒,頭破血流的便衣爬了起來,朝著毛哥撲過來,但毛哥一邊甩開顧法典,回頭給便衣一腳蹬,又衝向文件袋了。
一把搶過文件袋,他幾步飛奔,夏利車門是打開的,轉眼他已經要上車了。
千鈞一發之際,又一個便衣來扯毛哥的腿,卻被他反手一刀割傷,胳膊上頓時血流如注。
毛哥轉身一躍,眼看就要上車了,但就在這時,側麵駛來一輛摩托,直接把毛哥撞飛到了半空,隻聽一聲轟響,夏利拐彎跑遠,毛哥重重摔在了一張桌子上。
桌子四分五裂。
鳴天一聲槍響,毛哥腦袋上多了一把槍,是被他割破手腕的便衣,吐口血,說:“便衣,再動當場槍斃!”
顧法典此時最關注的是妹妹,所以他跑去找妹妹了,剛確定半夏無事,就聽有人在喊:“天啦,這該不會是林珺的藥品專利吧?”
一個人正在甩著一張紙,邊甩邊叫:“這是咱們廠乳腺散淤丸的,精確到毫克的配方,我記得當初廠裡從林珺那兒買藥方,花了上百萬呢。”
藥方專利,用古話說,那叫秘方,也是一個大廠耐以生存的基石。
這東西一旦被公開,被翻印,慈心藥廠還拿什麼跟彆的藥廠競爭?
顧法典忙跑了過去:“叔叔,快把它給我,這個不可以看的。”
那是他媽媽花了十幾年研究出來的心血,是為了給妍妍治病才賣掉的。
不怪爸爸說重要,卻原來文件袋那麼重要,裝的是她媽的心血。
那人倒也識相,連紙帶文件袋一起給了顧法典:“我可一個字都沒看。”
雖然這隻是複印件,可捧在懷裡,顧法典就好像在失去媽媽四年後,重新擁抱到了媽媽一樣。他撲向小賣鋪,去給爸爸打電話了。
……
等顧謹趕來時,藥品專利是安全的,毛哥已經被便衣控製住了,秦老娘也被便衣安排在一張椅子上坐著。這會圍觀的人七嘴八舌,正在聊藥品專利的來路。
按理,這東西應該是鎖在書記辦公室的保險櫃裡的。
得有書記的許可才能動它,閒人更不能翻閱,盜版,複印是要判刑的。
秦老娘一賣勞保的老太太,怎麼會有它的複印件?
“林珺賣給慈心,差不多拿了二百萬,現在更值價了吧?”有人說。
還有人說:“那當然,賣這東西,等於吃裡扒外啊。”
“看不出來啊,秦大娘一老太太,膽子忒大,敢碰這種東西。”還有人說。
秦老娘剛才就覺著不對勁,想去找顧謹的,可惜晚了一步.
這還真叫人栽贓了?
她大吼大叫:“天地良心,這東西是我女婿給我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秦大媽,你女婿馬上要當書記了,怎麼可能盜賣廠裡的公物。”有人說。
還有人說:“俗話說得好,女人是禍水,這事肯定是秦秀乾的,她最貪財了。”
“不是,真不是……”秦老娘正在辯解,驀然看到顧謹站在人群中,頓時大喊:“顧教授,我招,我全招,半夏是我從林珺的產床上偷來的,你快救救我吧。”
半夏聽有人提到自己,從小賣鋪裡走了出來,茫然的看著一切。
圍的人越來越多了,秦老娘乾脆開始自辯了:“偷孩子的事不能怪秀兒,她當時是個二奶,要生個有病的孩子,沈四寶不可能娶她的,我們也是沒辦法,隻能偷個好看點的,要怪,就怪半夏生的太好看了呀。”
所以她偷了孩子,還有理了?
顧謹扭頭四顧,看小龍摔倒在一個角落裡,給抱了過來。
摟上小龍,秦老娘又說:“顧教授,我也想過會不會太對不起你,但你家林珺有錢,可我家窮呀,病孩子托生在我家是老天不開眼,我是替天作呀。”
她這話說的,圍觀的人全要氣死了。
啥叫不要臉,這就是,為了撫養妍妍,林珺散儘家財。
在這老太太看來,她居然是在替天行道?
偏偏秦老娘還在問圍觀的人:“你們說是不是?”
是個屁,圍觀群眾受不了,都捏緊拳頭,想打人了。
達隊也剛剛帶著大批公安趕來,看到顧謹,上前敬禮:“顧教授,怎麼辦?”
顧謹簡單講了一下,並說:“把沈書記和馬書記都喊來吧,走私案暫且押後,咱們先處理一樁性質極其惡劣的嬰幼兒拐賣案件,因為他們都有參於,今天我們就在這兒把案子捋清楚。”
圍觀群眾一聽,更是嘩然。
慈心是個國家級的中成藥廠,領導在政府職能部門屬地級乾部。
一旦職務調動,甚至有可能去市委做書記的。
可他們居然會參於拐賣一個嬰兒?
而他們拐賣的,是林珺的女兒!
林老書記把自己的私人藥廠捐獻出來,林珺為了女兒,把本該自己留著的知識產權也全賣給了廠裡,後繼的領導人卻偷她孩子,還腆不知恥?
圍觀群眾已經等不及,要看領導們出場了。
……
慈心雖大,可也就那麼大。
而《藥品研發許可專利》屬於知識產權,不論屬於私人,還是國家,都受法律保護,一旦被偷,或者被人盜用,警方是會追責的。
慈心目前所持有的,從林珺手中購買的,比如治療女性乳腺節結,膽囊炎,以及月經不調的幾味藥,屬於她家祖傳,並經她改良過的獨家配方。
這幾味藥在全國的各大醫院都非常受歡迎,銷路特彆好。
而有些東南亞的藥商為了仿製,願意出上千萬的價格,隻為購買藥方。
沈四寶找不到銀元,就隻能出此下策,賣藥方。
但問題在於,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從任何渠道查明,是他出手的。
如果那樣,即使慈心被轉到他手裡,一旦作為創始人女兒的林珺上訴,企業也會被追回。所以今天聯絡好毛哥後,雖然毛哥打保票,說萬無一失,可他也不太放心,一直在等消息。
當然,聽到動靜,他立刻就趕出來了。
而在他看來,有毛哥那樣一個經驗老道的社會大哥出手,還有黑8守著。
哪怕便衣有可能盯著,他們也隻能當當圍觀的呆頭鵝。
而且有便衣盯著更好,他正好可以在警方審案時,把賣專利一事情嫁禍到秦秀身上。
一切,堪稱完美。
出廠門,看到滿頭是血的毛哥戴著銬子,他腦袋就是嗡的一聲。
心說以毛哥的身手,打十個便衣都不在話下,怎麼就被抓了?
再走幾步,他頓時了然,因為黑8騎著摩托,停在不遠處,正冷冷望著他。
千算萬算沒防住,黑8背主了,反水了。
今天,沈四寶本該萬無一失的,唯一的變數是黑8,他反水了,最後幫了顧謹。
一步步往前走,沈四寶腳步虛浮,踉踉蹌蹌,仿如溺在水中,拚命掙紮,想要求生。
他看到顧謹了,曾經東大的校草,身材高大,麵目朗朗,身邊是顧法典,他的背上是沈四寶最愛的女兒。
他可愛的小半夏。
那孩子本來很愛他的,特彆特彆愛,會給他洗襪子,洗內褲,還會在他回家後給他捶腿,撓癢癢,她也愛秦秀,雖然秦秀總打她,可她總會說,她要努力長大,保護媽媽。沈四寶一直想不通,她挨的打也不少,原來都忍了,怎麼突然就不愛他們了。
還那麼決絕。
此刻,他本是極溫柔的去看她。
可就在目光觸及的那一刻,她手環著顧法典的脖子,下巴緊緊扣在顧法典的肩膀上,就像一隻小貓咪一樣,把腦袋縮到顧法典的肩膀下麵了。
孩子的愛,也是他失敗的關鍵,可她為什麼不愛他了,沈四寶依舊想不通。
“四寶來了,馬書記呢?”顧謹開門見山,說:“你老丈母娘剛才承認了,說孩子是她主動偷的,但偷孩子隻是一個開端,如何隱瞞才是真正的技術活,這事牽涉範圍應該很廣吧,咱們在這兒複原一下整件事起的起末,你意下如何?”
沈四寶想笑的,可他笑不出來。
作為一個聰明人,他當然知道,此刻他敗了,而擺在他麵前的有兩條路。
一是拒不肯承認專利是他送的,那秦老娘會把他扒個底朝天。
但要承認專利是他送的,他將麵臨至少二十年的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