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媽想了想,又說:“其實林珺也苦,法典出生那年她媽就得癌了,後來還癱瘓了,照顧一個癱瘓的癌症病人,還要工作,脾氣壞點,難免的嘛。”
肖大媽手打扇子,悄聲說:“但她會動手打人呀,你看妍妍死後她把顧教授給打的,又不是顧教授的錯,她個女人,打男人……”
“可顧教授也打她了呀,我好幾回見林珺身上也有傷.”林大媽說.
肖大媽猛搖頭,聲音更小了:“我聽人說那都是她自己弄的,她為了離婚,故意自己打自己,就是不想跟顧謹過了,我聽說她那時候已經變心了!”
顧法典刷的一甩作業本,拉過了妹妹:“走吧,上樓。”
“可哥哥在家寫字,腦子要燒壞的。”半夏說。
顧法典心裡悶了就想打籃球,而且已經好久沒打過了,遂一本正經的說:“作業明天再寫,你陪我去打籃球,那個涼起腦子來特彆快。”
“好的,陪哥哥打籃球,涼腦子嘍!”半夏已經跑起來了。
當然,打籃球很能涼腦子,因為哥哥上了籃球場以後,頭上就不停的在流汗。
他還流了好多眼淚,邊往籃板上扔籃球,邊流著眼淚。
半夏覺得,哥哥應該不是腦子熱,而是腦子裡麵進水了。
你看他腦子裡的水不停往外流,等全流完,他就會變聰明噠。
……
轉眼就是兩天,關於記者采訪的事,被顧謹給製止了。
所以顧靈白高興了,他哥怕孩子出了名要給人指指點點,不讓采訪。
握著電話,一會兒拿起,一會兒又放下,顧靈時不時看看表,再看看半夏,急的直轉圈。其實她早就想告訴父母半夏的事了。
就林珺,雖然明知就她那臭脾氣,回來就會吵吵鬨鬨搶孩子,說不定還是當年那套拳法,要給她哥一通暴揍。
可顧靈也想趕緊通知,讓她回來見女兒的。
但既然秦老娘吐了口,這案子就該結了呀,為啥公安還不來電話?
著急,急的顧靈直轉圈兒。
突然電話響,是趙霞,說:“顧靈同誌,按理這個案子不該這麼早結案的,但考慮到顧博士認女心切,我們決定把它列為兩個獨立的案子,分開審理,你帶上戶口本,把半夏也帶上,來趟海東分局,今天,我們正式給小半夏改戶口。”
孩子顧靈早打扮好了,今天半夏腦袋上是花的主題,卡了一頭小花。
裙子上全是摩登字母,什麼卡拉永遠OK,ILOVEYOU,點頭YES搖頭NO啦。
總之就一個字,洋氣!
而剛一進公安局,半夏就又一次感受到了來自顧謹爸爸的榮耀和驕傲。
公安局是個大院,院外排滿了各種各樣的車,基本都沒掛牌照。
有些車是鎖的,但大部分開著,裡麵坐的也大多是黃毛綠毛,頭發像稻草一樣的人,而且無一例外都開著音樂,車裡的人就跟觸了電似的,跟著音樂亂擺。
進院子就更熱鬨了,一排全是醉漢,被麻繩拴著,有的吐,有的唱,還有人耳朵上罩個暖耳朵的,搖來擺去。另一排則是身上掛彩的,你鼻子破了,我耳朵流血,他的腦門上一個大包。
半夏進城不久,於這些人一個個的看著,簡直新奇的不行。
顧靈卻捂她的眼睛:“那些可都是流氓,咱半夏多乾淨的眼睛,不許看他們。”
半夏好奇啊,偏要看,給顧靈一把抱起來,進辦事大廳了。
趙霞正好在等她,頓時一聲喊:“大家快來看呀,顧博士的閨女來呀。”
顧靈立刻把半夏放到地上,後退兩步。
一身洋氣,再兼頭上全是花發卡,行走的聖誕樹呀這是。
公位上有人抬頭,一看:“這就是被人換走的小狸貓?”像隻小花貓。
另一個笑的嘴巴特彆大,說:“說什麼了,這是小太子,不對,小公主。”
“犯罪分子的手段是很厲害,但咱們顧博士更厲害,這種針對弱者的故意犯罪行為,要不是遇到顧博士,估計真相就石沉大海了。”還有人說。
聽人誇爸爸,半夏可開心了。
但人小心不小,她心裡明白,找回她,法典哥哥才是最厲害的。
但他自打進了公安局就不咋高興,而且總往後麵躲,半夏估計是沒人誇他的緣故,正好她認識趙霞,遂鼓起勇起說:“阿姨,我哥哥也來啦,你要誇誇他喔。”
“來來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顧教授的兒子顧法典,俗話說得好,虎父無犬子,彆看法典原來總打架,還總被你們逮著批評教育,但這回能找回妹妹,他功不可沒。”趙霞笑著說:“我打擊過他好幾次,他憑借直覺,查明了這個案子。”
在大廳裡辦事的都是基層民警,他們這幾年可沒少見過顧法典。
像他這麼大的半大孩子們,太喜歡打架了,動不動就聚眾鬥毆,屁打的事情都要約一架,年齡太小不好拘留,隻能是原地批評幾句。
而顧法典,是半大孩子裡最凶,最狠的。
曾經有一個民警,就因為發現他是顧謹的兒子,說了一句你可真丟你爸的臉。
顧法典一拳頭搗碎了民警身的玻璃門。
那一天,民警但凡受一丁點的傷,他就可以進少管所了。
半夏當然無腦崇拜,覺得顧法典超級厲害。
但民警們對顧法典,抱的還是觀望的態度,浪子回頭金不換,可難的是回頭。
半夏被哥哥扯著往前走,經過一個,就要說:“我哥哥可厲害的喔。”
再經過一個,又說:“他一口氣能寫七個大字喔。”
顧法典要尷尬死了,抓起妹妹一陣快步。
穿過辦事大廳,就是公安分局的後院了,遷移戶口,辦刑事案件的,以及上戶銷戶,都在後麵這個院子子裡。
如果是新生兒,當然不需要帶到公安局,但曾經被拐賣過的兒童,就需要親自帶到公安局的戶籍室上戶口了。
而且還需要被拐賣案的結案說明,顧謹的身份證,他的戶口本。
把半夏一行人安排到戶籍室,讓他們先排著隊,趙霞看看表,去找顧謹了。
這幾年出國熱,再加上東海市是開發區,遷戶口,辦出國的人特彆多,戶籍室裡三個公位都忙不過來,每一個的隊伍都排了十幾米的長。
顧靈眼看走廊對麵有人抬屁股走了,空了一張椅子,怕被彆人搶走,脫了鞋子提前扔過去,這才喊:“法典,帶妹妹過去坐著。”
來公安局辦事要等,有個椅子誰不想搶,可拿臭鞋子搶椅子,忒不要臉了吧。
彆人都一臉嫌棄,顧靈卻格外得意,還要顯擺一下聖誕樹一樣的小侄女。
顧法典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趙霞。
他是法學專家的兒子,當然知道辦案流程,半夏的案子簡單,因為證據確鑿,主犯認罪積極,很快就能結案,但麻煩的是藥品專利盜竊一案。
毛哥作為社會大哥,進局子就像進賓館,隨隨便便。
對於公安局審案,判案子的那一套,他熟悉的跟喝水似的。
而且甭看他們平常能拳打成龍,腳踢李小龍,但一個個兜裡都揣著病曆呢,三院開的,全都是精神分裂症,公安隻要一審,他們就說是犯了神經病了,控製不住自己了,扭送到三院,住兩天再出來,又是一條好漢。
所以想要撬開他們的嘴巴,並不容易。
而沈四寶呢,半夏被拐一事,一開始,可以說是馬明霞一家不想林珺當書記,在嫉妒心作祟下暗示秦老娘偷孩子,但林珺為了他女兒活著,不惜交出藥品專利。
可沈四寶卻把藥品專利偷了出來,還想要走私,賣給外商。
他的邪惡和貪婪,不是用罪大惡極幾個字就能概括的。
顧法典知道媽媽的脾氣現在變得很壞,也知道,當初妍妍死後,有好幾次,在他入睡後爸爸和媽媽在打架,媽媽還把爸爸渾身都掐的青青紫紫的。
媽媽還曾試圖自殺過好多次,手腕上全是刀痕。
爸爸媽媽是身體疼,可他心疼,他躲在被窩裡聽著隔壁的打架聲,心在滴血。
這年頭,因為拐賣太多,而且法律上普遍量刑不太嚴的原因,所以就算證據確鑿,頂多也就判個三五年,沈四寶還不是主犯,隻是共犯就更輕了,隻要保證金到位,法庭會判他個監外執行。
而用顧謹的話說:“正是因為沒有重刑,拐賣才屢禁不止。”
拐賣罪不能讓沈四寶罪有應得,顧法典就寄希望於盜賣專利了。
目視趙霞穿過玻璃走廊,進了一間辦公室,他拉起妹妹跟了過去。
兩層玻璃,中間隔著走廊。
顧法典直起腰,就看到屋子裡的情形了,半夏跟著哥哥貓腰,也慢慢的抬頭,但她看到的還是牆壁,雪白的牆壁。可哥哥突然一彎腰,她也立刻跟著彎腰。
哥哥再抬頭,她也一起抬頭,哥哥往前一湊,她也湊,湊了滿鼻子白灰。
辦公室裡就顧謹和沈四寶倆人。
顧謹當然穿的周周正正,身材還是那麼高,衣服還是那麼整潔。
沈四寶就不一樣了,西裝從腋下被扯成了兩片,掛在身上,翹著二郎腿,皮鞋裂開了口子,鼻青臉腫不說,一隻眼睛是昨天馬書記打的,腫的又圓又大,充血到通紅。
但翹著二郎腿,他在笑,說:“顧謹,彆費心了,關於專利,我不知道,一個字都不知道,至於你說涉及走私,那是秦秀的事,跟我一分錢的關係都沒有。”
“馬上國家就要進行走私嚴打主題專項活動,秦秀是你愛人,你要不擔責,她很可能要被槍斃。”顧謹提醒說。
沈四寶若有所思片刻,一臉痛心疾首:“唉,她要真被槍斃,我一定要給她買塊好墓地。”
趙霞側首看了片刻,屁股靠到了桌子上:“這位沈書記瞧上去是個斯文人,我記得他年青的時候還追過林珺,這要當初林珺選他,現在估計早成骨灰了吧。”
吳小華,死了,秦秀,坐牢,跟沈四寶結婚的女人,都沒好下場。
說起林珺,沈四寶臉上的嬉皮笑臉消失了。
費力的眨一眨那隻比足球還大的眼睛,他低頭歎了口氣,搓了搓手。
趙霞再說:“林珺現在是精神病患者,起因全在於妍妍,沈書記,你難道就沒有一絲愧疚?”
沈四寶全臉唯一沒傷的就是鼻子,此刻,他的鼻頭紅了。
顧謹以為他卸下了防備心,於是說:“四寶,如果你現在招供,供出上線,配合公安的偵破工作,我會在提起訴訟時幫你爭取寬大處理,林珺的精神狀態確實很差,而她,需要你的道歉和悔罪,我願意給你一個道歉的機會,所以請你配合,咱們爭取寬大處理。”
沈四寶斜瞄了顧謹一眼,一臉輕蔑:“等你先破了案子再說吧。”
“我需要你的配合。”顧謹說。
沈四寶勾唇,笑了:“顧大博士,你出身名門,名校畢業,還是海歸博士,一身履曆金光閃閃,我沈四寶,一反革.命的後代,有什麼資格配合你?”
他恨毒顧謹了。
本來昨天他就該是慈心的正職書記了。
可隨著被羈押,他失去了繼任資格。
現在他必須咬緊牙關,隻認拐賣而不認專利,維護大鱷魚的利益,才有可能被保出去。
至於慈心,徹底完蛋,馬書記在拘留室就宣告,棄沈四寶不用了。
……
顧謹又說:“四寶,你還有回頭的餘地。”
沈四寶歎了口氣,誠心說:“顧謹,時代變了,公檢法係統全是像你這種憑關係上去的,屍位素餐的廢物,而當階級的枷鎖被取掉,社會就會洗牌,真正的強人,是曾經被階級鎮壓的那批人,經濟發展是這個時代的主題,而民間幫派主宰著經濟,所以如今是社會大哥,地頭蛇們稱王稱霸的時代,我現在隻要扛住,頂多判一年,還有監外執行,出去就又是一條好漢,可我要反水,就得被大哥報複,砍死,所以你可以堅持你的傻正義,早晚死無全屍,而我會活得比你更久。”
說完,看顧謹給他氣的夠嗆,他得意洋洋打個口哨,漫不經心,扭頭看窗外。
這一回頭,他就看到顧法典站在窗外,在他目光掃到時,皮膚白皙的大男孩手指捏個圓,繼而對著那個圓吹了一口氣,然後緩緩把手放到了耳朵上。
男孩頑皮的笑了一下,眨了兩下眼睛。
腫脹的眼球往外突著,鬢角的血管不停的繃繃起伏,沈四寶突然爆起,撞在茶幾上又撲到地上,撞的頭破血流,可旋即他又爬了起來。
衝出門,人朝著走廊玻璃撞了過去,隔著玻璃跟顧法典對視,以頭撞著玻璃,咣咣作響。
好在趙霞隨後一個反撲,把他撲倒在了地。
但他還在掙紮,他拱著背,不停的嚎叫:“顧法典,把我的銀元還我!”
一個一窮二白的階級敵人,在改開後為了出人頭地,四處尋覓機會,尋覓可以讓他翻身的寶物。
銀元就是其中一樣。
吳小華不是沈四寶害死的,所以那兩枚銀元是乾淨的。
如果有銀元,他就能乾乾淨淨拿到慈心的。
可到底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麼顧法典會拿走銀元?
如果是顧謹擊敗了他,他認輸,畢竟他確實是個人物,可為什麼是顧法典?
一個屁大孩子!
他是逼不得已才賣專利的,一步錯,步步錯,他因為丟了銀元而跟慈心失之交臂,還失去了苦心經營那麼久才得來的一切。
在此刻,沈四寶的腦子混亂了,徹底的混亂了,一片混沌。
炎熱的夏天,長長的隊伍。
人們迅速圍攏過去,就見一個男人趴在地上,不停的拿腦袋磕著地麵,地麵上滿是血,他已頭破血流,可他仿佛不知道疼似。
他在不停的尖叫:“銀元,還我的銀元!”
大家想,這是個瘋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