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珺,要不要坐會?”林大媽笑著問。
肖大媽也說:“來來,坐我這兒,這兒涼快。”
“不用了,我要出去買點東西。”林珺說著,往前走了。
大媽們打著扇子對視,齊齊歎氣:俗話說得好,心病還要心藥醫。想當初妍妍有病時,林珺整天魂不守舍,還動不動發脾氣,可現在換個好孩子在眼前晃悠,她有神了,說話也有中氣了,整個人都變好了呀。
可惜,廠子沒了。
不止大媽們這樣覺得,林珺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她有嚴重的失眠症,可昨天晚上睡得特彆好,她會經常性的心情低落,或者亢奮,厭食,或者暴飲暴食,而且據說她還在無意識時攻擊過彆人,所以她需要不間斷的服藥。
但她這次已經停藥四天了,可心情卻非常平和。
現在她得去買藥。
國外的抗抑鬱類藥物國內雖然沒有,但作為一個藥研專家,買各種常用藥回來,按比配藥,她可以配出適症的複合藥。
沿路又碰上好些人,有人問:“林珺,回來準備呆多久?”
還有人說:“瞧瞧半夏,跟你生得多像。”
要呆多久,林珺自己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她下一秒會不會發病。
但聽到一個名字時她愣了一下:“半夏,什麼半夏,虎掌嗎?”
半夏,一開始並非人名,而是一味中藥,彆名虎掌。
林珺從回家到此刻,隻知道自己有個女兒,她的腦子裡滿是問號,她有很多困惑和不解,但並沒有記住女孩到底叫什麼名字。
而這在路人看來,很不可思議,所以對方說:“林珺,記你是不是精神不大好呀,半夏不就在你身邊嗎?”
半夏也忙的撲了過來,抱了林珺個滿懷,顧法典暗猜媽媽是犯病了,忙說:“媽媽,我妹就是半夏,半夏就是我妹。”
林珺擠了個笑出來:“我想起來了,我的女兒就叫半夏。”
路人們對視一眼:大小姐這精神狀況還是有問題呀。
顧法典自圓其說:“半夏是彆人起的名字,我媽會給我妹妹改新名字喔。”
路人也心中忐忑,目送林珺進了廠區。
慈心藥研所,又叫慈心生物工程公司,它是慈心的一份子,也是一家市級直屬藥研單位,雖然是研發中成藥的,但因為有個非常大的醫療冷藏庫,所以各種需要冷藏的西藥也很齊全,當然,來這兒買藥,得有藥師資格證。
離開不過四年時間,進了藥研所,林珺愣了一下,因為裡麵全是生麵孔,一個熟人都沒有,而且她一眼就覺得非常不適,因為陳列架上,病毒類藥物的陳列欄下,擺了好幾種細菌類藥物,這屬於嚴重的違規行為。
不過不在其位,就不謀其政了。
“同誌,給我一盒紐諾丁,再給一盒舒樂安定,外加一盒勞拉西泮,還有……”林珺話還沒說完,一女的懶洋洋的走了過來,伸手:“給條子。”
另一個看林珺愣著,解釋說:“來咱們這兒取藥,光有藥師證可不行,還得有馬主任特批的條子,沒條子我們不發藥。”
林珺曾是主任,聽了這話隻覺得可笑:“同誌,如果我是某個醫院的藥師,現在緊缺能救病人性命的藥品,來買,你也不給,要條子?”
乾事說:“要不這樣,你去趟新家屬樓,找找馬主任。”
另一個說:“不要空手上門,記得買點東西,她最近身體不好,病著。”
這意思怕不是來藥研所買個藥,還要先給馬明霞送點禮品?
其實原來的馬明霞就一直很愛貪點小便宜。
但拿藥品開玩笑,就是拿病人的生命開玩笑,她膽子也太大了點吧。
更何況今早顧謹才說過,從整個案件來分析,秦秀隻是臨時起意,而馬明霞才是蓄意指使,唆使馬明霞犯罪,偷孩子的人。
顯而易見,林珺因孩子而停職了,馬明霞主導了藥研所。
現在林珺成了精神病患,從馬明霞這兒買藥,還得批條子了。
敲著玻璃櫃,林珺說:“告訴馬明霞,林珺來了,讓她立刻下來見我。”
麵麵相覷一番,其中一個抓起了電話。
林珺一激動,顧法典就有點擔心,怕她情緒失控,又要罵人,這時當然要把半夏帶出去,他可以接受媽媽變成任何樣子,但他怕妹妹會被媽媽的壞脾氣嚇到。
不過他一出門,林珺也跟出來了。
偌大的廠區,正值上班時間,大院裡空空蕩蕩,也安安靜靜。
半夏頭一回來廠區,看到辦公大樓前有個大水池,裡麵還養了好多魚,來拉媽媽:“媽媽,看魚,好多魚呀。”
要不是女兒拉一把,林珺還注意不到,她瞅著偌大的水池,又呆住了。
而樓上的林東看到林珺居然來了,三步並作兩步下了樓,遠遠就笑著追了出來:“林珺,你回來的也太快了吧。”
林珺指水池:“林東,這兒張仲景的雕塑呢,去哪裡了?”
林東說:“馬書記說要與時俱進,把它挖了,換成了魚塘。”
林珺麵色漸白,眸子一瞬間就沒光了,而在原來,當她變成這種眼神,就又該鬨自殺了。
倆娃今天是頭一回跟著媽媽出門,尤其半夏,可開心了。
但媽媽的手突然變得好涼,孩子猜媽媽是冷,記就拿兩隻手護著她的手,還給媽媽手裡哈著氣。
林珺彎腰問:“半夏,你這是乾嘛呀?”
“媽媽的手好涼,我給媽媽吹口熱氣。”半夏說著,憋足了勁兒,又是一吹。
林珺不止精神狀態差,體能也很差,就此刻,她也是強撐著,生怕自己會暈倒,她特彆想抱抱這個可愛的孩子,可又擔心,怕自己抱不動她。
此時忍不住抱了起來,才發現女兒好輕,輕飄飄的,而且一點都不排斥她,依在她懷裡,就像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她穩住心神,問:“雕塑現在在哪兒?”
“這個得問馬書記或秦秀,是他們命人把把雕塑移走的,是賣掉了,還是扔在哪個庫房,我不太清楚。”林東說。
抱著孩子,她麵色很平和,但整個人狀態都變得很差。
“媽媽冷嗎,我抱抱你,你就不冷了,對嗎?”半夏環著她的脖了,問。
林珺環上小女孩,用自己的臉龐蹭了蹭她的臉:“媽媽很冷,但抱著半夏,暖和多啦。”
“我是媽媽的小棉襖,會讓你不冷噠!”半夏說。
媽媽的目光好溫柔,溫柔的像水一樣。
林東聽林瑉提過林珺的健康問題,知道她情緒不穩定,而張仲景的雕塑,是林老書記還年青的時候,親自選的花崗岩,親人打的造像,造象下麵還雕著數百味中草藥的名字,那是他自己一味味的,拿鑿刀鑿上去的。
自有慈心的一天,它就矗在這兒,辦公樓,車間,家屬樓,都是在張仲景的目視下一點點建造起來的,它被搬走,彆人倒無所謂,但林珺心裡肯定會不舒服。
但這不算什麼,等一改製,慈心曾經屬於林老書記的一切都將被抹去。
不過這於彆人來說無所謂,但於林珺來說是很殘酷的,畢竟她出生在這兒,看她父親把一生的心血耗在這兒,自己也在這兒奮鬥了半生。
林東得安慰她,遂說:“林珺,早在大伯把廠子交給國家的那天起,這就不是咱們的私產了,國內現在就這麼個情況,政府打包賣資產,暴發戶們賺得盆滿缽,你就彆過問了,早點回漂亮國吧,眼不見心不煩。”
這句半夏懂,她插話了,理直氣壯:“我們不走,我們要陪著爸爸。”
“你個傻丫頭,大家擠破了腦袋的想出國,你媽有綠卡,你一出去就是漂亮國兒童,能在漂亮國讀書,你會跟你倆哥哥一樣優秀的。”林東說。
“才不,我愛爸爸,媽媽也愛,我們要永遠陪著爸爸。”半夏盲目樂觀。
林東笑了笑,以為林珺會糾正孩子,結果她說:“林東,至少目前我不會走,廠子可以賣,可以發展,但你們不能胡搞它,我不允許。”
林東聽她語氣太過激動,怕她要發病,遂勸:“林珺,我看你精神很差,廠子是國家的,自有領導們操心,你就彆費神了。”就怕她又要鬨自殺。
“才不,我媽精神可好了。”半夏無腦誇,還問林珺:“對吧媽媽?”
還要問問正在池邊湊手,想抓魚的顧法典:“對吧哥哥。”
這回就是顧法典都不敢盲目自信了,他也好擔心媽媽,怕她要犯瘋。
林珺把懷裡的小女孩團緊了點,她其實很疑惑的,一個孩子,在此之前,從來沒見過她,卻那麼坦承的,毫無保留的愛她,信任她,這是為什麼?
難道真的是因為血緣關係嗎?
不,小民和小憲因為從小出國,一直住在林瑉家,跟林瑉親,但跟林珺全然不親,無論她怎麼試圖親近,他們都是淡淡的。
可這女孩為什麼會那麼愛她,愛到一點防備心都沒有的?
……
表麵看,馬書記記的工作沒受影響,甚至,馬明霞都被保釋出來了。
但拐賣一案對對他造成的損害,隻有他自己知道。
錢物俱備,各項準備工作全麵就緒,慈心眼看落入囊中,卻失了馬前卒。
馬書記昨天夜裡還在國資委做檢討,今天召了一幫人,直接在家開小會,商量下一步的策略。
馬明霞這會兒在補覺,她比林珺小五歲,但也快四十的人了,向來以保養得比林珺好而洋洋自得,在局子裡熬了三天,法令紋、淚溝,黑眼圈,全出來了。
藥研所有的是好東西,最好的維c,蜂蜜和精油和在一起,加上牛奶製成麵膜,敷到臉上,她正美美的睡著美容覺呢,有人敲門了。
馬書記神色匆慌:“不好,林珺回來了。”
從半夏自己回家開始,所有的事情就朝著他們無法控製的方向脫韁而奔了,林珺回來,而是個炸彈。
但正所謂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馬書記覺得林珺可怕,馬明霞倒不覺得。
畢竟當初能把大小姐從單位送走,馬明霞功不可沒。
揭了麵膜,她說:“放心吧爸,你們商量你們的,我去見她。”
馬書記跟出來,語重心腸的說:“我聽人說林珺現在是個神經病,動不動亂打人,你小心點,彆叫她把你打了。”
“爸,你沒聽院子裡談論紛紛,好些人還想繼續端鐵飯碗,想讓林珺當書記的,她要真是個瘋子,能當書記,能端鐵飯碗?”馬明霞反問。
馬書記一想,還真是,乾脆說:“林珺要真瘋了,你可不能坐視不理,給三院打個電話吧,喊救護車來,拉她去治病。”
東海三院可是全國有名的精神類疾病醫院。
真要喊輛救護車來拉林珺,那不就坐實她是個瘋子了?
不得不說,馬書記打得一手好算盤。
下樓,到了藥研所,聽說林珺要買的全是安定,抗癲癇類的藥物,馬明霞的算盤就打得更響了,親自打開各個藥櫃,把裡麵治療精神類疾病的藥物足足裝了一大箱,她又在庫房翻了好久,翻出一個市三院的紙箱子,抱著就去找林珺了。
而這時,辦公樓上好多人聽說林珺回來,都下來看她了。
此時正站在一處跟她聊天。
本來馬明霞還沒覺得啥,可出了藥研所,一看辦公大樓前那麼多人,就有點尷尬了,一個涉嫌拐賣兒童的犯罪嫌疑人,此時人人看她,都是一副鄙夷的表情。
甚至她往前一走,大家跟避瘟疫似的,全躲開了她。
不過硬著頭皮,她也隻能上,畢竟現在慈心的行勢就很複雜了,林珺要真呆下來,不走,這慈心的天還不知道怎麼變呢。
“林珺,是你要藥吧,我給你拿來了。”她抱著藥箱上前,說。
隨著林珺回頭,林東低聲說:“妹,你要不行就先走,藥一會我給你送。”
偷人孩子,她是元凶,可這種人跟蟑螂似的,打不死,但有可能氣死自己。
林東不希望林珺為了她而受刺激,發瘋,在廠職工麵前露難堪。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剛才從藥研所到雕塑,林珺本來已經氣的快要爆發了,此刻,馬明霞來了,她也怕自己要掌控不住情緒,可不知道為什麼,把女兒抱在懷裡,她卻莫名的平靜。
“馬明霞?馬主任。”她說。
馬明霞訕笑了一下,說:“因為最近總有些人批發大宗的處方藥回去製毒,咱們藥研所出了新規,必須得我出條子才能發藥,她們有眼不識泰山……”
“所以國家頒布的藥師資格證,比不是你的一張條子,你是孫悟空嗎,火眼金晴,能判斷得出來買藥的人是不是會拿藥去製記毒?”林珺反問。
馬明霞頓時噎住了。
這哪是個神精病,這邏輯和條理還跟原來一樣清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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