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媽到底要找啥呀,要用到黑8?”法典亦步亦趨。
顧謹在招手攔車:“我也不知道,但我猜,大概是跟銀元一樣值價的東西。”
顧法典一稍興奮:“哇,能比銀元還值錢?”
“雖然爸爸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它應該是一種,你要不賣就什麼都不是,但要拿出去賣,肯定很值錢的東西,不過法典,凡事物,不能以金錢論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比金錢更值價,就比如……你媽媽,對吧。”顧謹說。
男孩不太懂爸爸的苦心,上了的士,越想越興奮:“爸爸,既然是像銀元一樣的東西,肯定很值錢,那我們可不可以都賣了,換成錢,把慈心買回來送給我媽媽呀。”
要那樣,媽媽就不會再回漂亮國了呀。
顧謹問:“銀元雖然在半夏手裡,但是你覺得它屬於半夏嗎?”
“法律上不屬於。”顧法典撇嘴了:“那咱們要把東西還給沈四寶嗎?”
難道說爸爸想把銀元還給沈四寶?
但顧謹卻反問兒子:“你這兒有沈四寶的銀元嗎,你見過它嗎?”
顧法典可聰明的,矢口否認:“沒有,我又不認識銀元,我這兒隻有半夏給的倆小銅板。”
“那就讓你四寶叔叔自己去查證據,查線索吧。”顧謹也說。
法典哎呀一聲:“我們算不算流氓父子?”
“算。”顧謹坦言。
雖說銀元是老太太給半夏的,可她是個文盲,肯定沒有立遺囑,也沒有任何見證人,不然彆人就會拿走它,所以銀元的直係繼承人是沈四寶。
顧謹不會賣買它,但想拿,得沈四寶自己來要。
他又說:“銀元不可以賣,雕塑就更不可以了,因為它是慈心廠的公產,而且還是廠裡的文化象征,我們要是賣了,就不止是流氓父子,還是父子大盜了……”
“好吧好吧,不當大盜啦。”顧法典打斷了爸爸,說:“到底會是什麼呢?”
男孩太好奇啦。
雖然顧謹和林珺從大學就開始談戀愛,婚後還一直住在慈心。
但林珺是大學休學生的小民和小憲,顧謹當時正在讀研,林珺於是早早參加工作,家,也全憑她來養,後來他出國六年,因為想多留兩年,多攻個學位,單位不允許,於是就脫離了組織,親爹都不認他了,是林珺給他生活費,支持他留的學。
回來不幾年倆人就離婚了,所以他於慈心廠的廠務並不了解。
不過按正常邏輯來講,一座大廠的雕塑裡,確實會壓一些東西進去。
可那種東西,更大可能是古醫書,或者一些古經方,它是貢品,也是藏品。
但拿它換錢,等同於扛著爹娘去市場上叫賣,既不合法律,也不合人倫。
當然,一般人也做不出如此下作的事。
可沈四寶不一樣,他爺爺曾是沿海最大的悍匪,他爸還曾親手割過送信的小八路的腦袋,而他,骨子裡就有強盜的基因,就像搞銀元一樣,他習慣於從歪門邪道中搞錢,那雕塑也就成了他的獵物。
不過從他不擇手段倒賣專利的行為來看,雕塑裡的東西他應該沒有找到。
顧謹也很好奇,半夏,雕塑,這背後又是什麼故事呢?
……
雖然都在公安局的羈押室,但為防串供,沈四寶和黑8並不關在一起。
棒棒糖就算啦,顧法典非常體貼的,給黑8帶了一份軟爛脫骨,濃鬱多汁的南乳燜豬手蓋飯。
於顧法典,這隻是誤打誤撞,但於黑8,正在羈押室裡正被混混們暴打的時候,警察帶著顧謹,顧謹帶著顧法典,而顧法典還提著盒飯來看自己。
他就是妥妥的,公安內部有後台的人了。
局子裡的夥食,水煮白菜大饅頭,餓了好幾頓,黑8前心貼後背的。
再看美味的豬手飯,眼冒金星,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動:“法大,我原來看走了眼,跟錯了人,但你,我沒跟錯,你是全東海市道上最講義氣的大哥。”
負責記錄的民警直皺眉頭了,顧法典忙說:“黑8,我不混社會,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我爸有話要問呢,你老實交待。”
“你們問吧。”一口唆上豬手,那叫一個濃鬱香甜。
顧謹找了張紙,此時已經劃出張仲景的全貌了,標明底座的位置,問:“黑8同學,雕塑的這個部位,目前在哪兒?”
黑8一看,神了:“博士您是畫家出身吧,畫的可真像。”
顧謹敲紙,示意他繼續講。
“這東西當時被扔在慈心的垃圾廠,除了腦袋,剩下的我們全砸了個稀巴爛,不過底座嘛……公安同誌,我說了,你們能放我嗎?”黑8狡黠一笑。
“你是犯罪嫌疑人,我們不可能放了你的。”公安說。
黑8再唆一口豬手:“那不行,你們都不放人,我憑啥跟你們合作?”
一起盯著黑8,看他呼嚕呼嚕吸著顫危危的豬皮,公安和顧謹一起無語。
所謂混混,流氓,死皮無賴,就是這樣,任何時候他都跟你談交易。
而他們心裡沒有法律,沒有王法,至於義氣,催命符而已。
顧法典著急了,拍桌子:“黑8,你他媽真是爛泥扶不上樹,給沈四寶當狗,被他耍你就開心,我爸拿你當人看,你倒不做人了?”
黑8頓時又嘿嘿一笑:“法大你彆生氣呀,你是我老大,你讓我說我當然說,但你得記著我這份義氣,義薄雲天,我是你的生死兄弟,我為你,兩肋插刀。”又說:“那東西被毛哥搬走了,在他台球館呢,他收拾了一下,搗台球玩呢。”
所以他刻意拐一下,隻是為了彰顯顧法典的大哥身份!
記錄的公安扭頭看顧謹,神色複雜。
混混,既使大哥又如何,刀口舔血,今朝生明日死的。
父親是博士,兒子卻在混社會,這要傳出去,顧謹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轉眼,黑8重新被羈押,民警把顧謹父子送出了局子。
在路邊打車,顧法典怕爸爸要像公安叔叔一樣生氣,鄙視自己,挺擔心的,但這回顧謹非但沒凶兒子,上了的士,反而問:“點點,當大哥感覺怎麼樣?”
顧法典提心吊膽,但不敢跟自己最敬重的人撒謊:“還挺爽的。”是特彆爽。
“你大伯是個軍人,工兵,特喜歡放炮,本來不用放炮的地方他非要放,最後被炸死在隧道裡了,最後隻找到一根手指。”顧謹說。
顧父有仨兒子,老大修隧道時犧牲在了天山上。
老二喪命在了沙漠裡,顧謹其實是老三。
而前倆,隻長到成年,都沒有結婚,沒留下孩子,也是因此,倆天才孫子的移民讓老爺子痛心疾首,直罵顧謹是新時代的叛國者,漢奸,漂亮國的走狗。
顧法典沒接話,但懂爸爸的意思,玩火自焚,引火燒身。
“知道黑8為什麼非要你吐口,才肯告訴咱們東西在哪嗎?”顧謹又問。
男孩眼中浮過一絲盲目的得意:“他講義氣。”
“不,是因為你的身後有個做過檢察官的爺爺,還有一個能在公安局說上話的爸爸,所以他那隻狐狸的身後,現在有三隻大老虎啦!”顧謹說。
法典恍然大悟,一巴掌啪嘰在臉上,所以黑8並不像他想的那樣,是為了義氣才跟他結交的,捧他當老大,是想讓爸爸和爺爺給他做後台?
不愧叫黑8,他好黑的心,好狡猾。
……
為了追媽媽需要的東西,倆父子打著的士,又趕到毛哥開的台球館。
這台球館比黑8的氣派多了,裡麵搗台球的人也洋氣,不論男女,全是爆炸頭,不是黃就是綠,還全是低腰褲,在搗台球嘛,放眼望去,一片白花花的屁股。
而在台球館的正中間,擺著一個大理石雕成的台球桌,有幾個人正在搗台球。
倆父子看了看,確定東西基本完好後,就得打電話問林珺該怎麼辦了。
聽說東西完好無損,林珺果然鬆了口氣,並果斷的說:“那是我爸的東西,以我的名義報案,搬回來,放到老家屬院裡。”
得,當場報案,追回損失!
……
剛從精神病院出來的毛哥因盜竊雕塑,又喜提銀手鐲。
而雕塑,則被顧謹勒令著,讓一幫混混抬回了老家屬院。
而今天的半夏有多開心呢?
媽媽專門買了新的膠卷回來,給她和點點哥哥,爸爸都照了照片。
有爸爸媽媽並肩坐,抱著她和哥哥的,還有媽媽抱她,爸爸抱她,哥哥抱她。
他們全家用完了一卷膠卷。
小姑抱著半夏,rua著半夏,親著半夏,一個人用掉了一整卷膠卷。
半夏不太高興,因為她滿臉都是小姑的口水和口紅印!
至於被運回來的雕塑底座,雖然引得慈心大轟動,全廠圍觀,但它並不在半夏關心的範圍之類,吃完飯時她就在操心被送走的膠卷,晚上躺下睡覺時還在想。
小女孩的幻想,膠卷會不會半路被強盜搶走,會不會丟了,會不會下雨,被水給衝跑啦,那是她和爸爸媽媽最美好的記錄,她生怕要出意外。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半夏還真夢見有強盜來搶自己的照片。
她費力的跟強盜鬥爭著,好容易搶回了照片,但又被強盜抓了回去,再仔細一看,強盜居然是沈四寶,拿著剪開的電線頭子,火光滋滋,朝著她的胳膊燙來。
女孩於夢中被嚇醒,望著黑漆漆的房間,半夢半醒間以為自己還是在秦秀家,嚇的一動都不敢動,咬著小牙,默默流淚。
這時忽而,就聽見一個男人沉沉的聲音:“那底座裡麵到底有什麼,怎麼裝進去的,現在還在嗎?”
接著是個女人的聲音:“我看過了,底座是完好的,東西肯定在。對了顧謹,我今天檢查了一下幾年慈心生產的藥,藥品質量嚴重不過關,問了幾個老人,也都說現在慈心藥效果很差,我懷疑是不是他們搬走了雕塑,慈心的風水出問題了。”
一製藥廠,把祖師爺給分屍了。
藥品的質量不差才怪。
顧謹說:“是沈四寶把好藥材倒賣了,一直在用假冒偽劣的差藥材製藥,你們廠的藥才沒效果了的,不要瞎想,問題在沈四寶身上。”
半夏聽到沈四寶三個字了,她好怕。
雖然她天生是個不喜歡給人添麻煩的孩子,可她總感覺沈四寶站在黑暗中,拿著電線準備燒她,她流了好多汗,好多眼淚。
這時媽媽又說:“天晚了,你早點去休息吧,我要睡覺了。”
爸爸則說:“我陪著你們吧,萬一夜裡你發病……”
媽媽卻說:“我聽人說你談了對象的,你陪我們,可彆叫對象誤解了。”
顧謹一愣,聲音提高了:“什麼叫我談了對象,誰說的?”
林珺也愣了一下,但旋即又壓低了聲音問:“你已經結婚了嗎?對方是未婚還是離異的,有沒有帶孩子,你年齡也不大,考慮過再生孩子嗎,還是已經有了?”
女性生孩子,生一個,傷一次元氣,所以生一個就老一截。
但男人不一樣,他們不需要分出自己的營養去孕育另一個生命,隻要不放縱自己,不沾煙酒,保持健身,就比同齡的女性更年青。
四年時間,林珺被病折磨的不成人樣,但顧謹卻比四年前更加年青精乾。
林珺聽人提及,說顧謹在政大談了個年青漂亮的女教授,馬上就要結婚了。
前夫前妻,她此時心中無波無瀾,看前夫比原來更加年青優秀,隻想祝福他。
當然,隨著半夏被找回來,他們分割孩子的事早晚要擺到桌麵上。
而顧謹要是再婚,再生了孩子,林珺帶走半夏和法典的機率就更大。
顧謹不知道是誰給自己造的謠,對了,他其實也聽人說過,林珺談了一老外,據說還是個生物學博士後,年方三八,金發碧眼,是個十足的sunshineboy。
眼見得林珺這趟回來,從情緒到狀態,都比走的時候要好很多,顧謹暗猜,大概是那位sunshineboy讓她變平和,變好的。
正好林珺先問了,那他也可以問問情況,對吧。
“我聽說你也談了一個,才三十八歲,挺好的,現在流行姐弟戀嘛。”顧謹手搭門上,準備就此長談一番。
“我也聽說隨著改開,不講成份,不問作風了,你們學校好些教授都換了年青愛人,有些教授離婚後立刻就會娶自己的學生,那叫啥,叔侄戀,父女戀。”林珺也很會內涵。
這個顧謹得否認:“是有那樣的老師,但不是我,跟我沒關係。”
林珺帶著些怨忿,一種驀然發現同齡的前夫比自己相貌更年青,而且能預感到他在社交場合會有多受歡迎時的怨忿,所以說:“我也沒說你呀,你急什麼?”
“我沒著急呀,咱們繼續談嘛,林珺,我覺得你這趟回來,整個人都變了很多,除了醫院的治療,愛情方麵……”顧謹正準備繼續問,這時半夏終於忍不住了:“媽媽,我怕。”黑暗中,孩子感覺沈四寶就在角落裡,正在朝她衝過來。
門口的倆人一起衝了進來。
林珺摟上半夏:“媽媽在,媽媽會永遠在你身邊的。”又示意顧謹,讓他出去。
但半夏覺得媽媽的力量遠遠不夠對抗沈四寶,扯爸爸:“我還要爸爸。”
顧謹打開燈,溫聲說:“半夏跟媽媽睡,爸爸在外麵守著你們。”
小小的女孩,也不知道醒了多久了,滿頭是汗,眼眶也濕濕的,摸了一把枕頭,顧謹驚訝的發現枕巾全是濕的,證明她已經醒了很久,還悄悄哭了很久。
她一手扯著媽媽的衣領,一手扯著爸爸的袖子:“爸爸,求求你啦,一起睡。”
要林珺在漂亮國真有個sunshineboy,顧謹現在上床就太不道德了。
可女兒已經哭了那麼久,她一眨巴眼睛,葡萄大的眼淚啪的一下就落下來了。
“好,爸爸陪你睡。”他說著,躺到了床的一側。
女孩一手握上爸爸溫熱的手,攥緊爸爸一根粗粗的手指頭,腦袋往媽媽懷裡蜷著,一邊是爸爸粗粗的呼吸聲,一邊是媽媽的手在輕輕的拍著,她終於不用再怕沈四寶了,抽噎著,沉沉的睡去了。
直到女兒睡著,顧謹才問:“那我走?”
“怕對象誤解的話,你就出去吧。”林珺也沒睡著,還沒好氣。
顧謹一聽也怒了,他還不走了,sunshineboy會不高興嗎,三十八的體能,是四十五歲的他打不過的,但他可以氣死他呀!
林珺心裡也在琢磨,前夫真有位年青漂亮的女教授嗎?
他現在不走,小心明天被對方明天打死。
半夏則夢見沈四寶被爸爸嚇跑了,她終於睡了個安穩的好覺。
睡了會兒,終是顧謹先忍不住,又問:“小民和小憲現在怎麼樣,小民原來跟我很親的,現在打個電話,隨便說兩句他就掛,小憲更是聯絡不上,他們到底在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