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顧靈想拉著顧謹隱身的,談起錢,他們是弱勢群體。
但高崗腰纏萬貫,富足而又單身。
對著曾經隻用一輛鳳凰牌自行車就戰勝過自己的情敵,又豈會放過。
遞支雪茄過去,他問:“顧謹大博士可是喝過洋墨水的,還是學法律的,現在林珺被人欺負成這樣,你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在顧靈眼中,她哥簡直被趾高氣昂的高崗秒成渣了。
說話也沒點氣勢:“事情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
高崗牙都要笑掉了:“林珺,顧謹要錢沒有,打太極,和稀泥倒是一把好手。”
就連和藹慈祥的高村長都忍不住一笑。
好在這時林珺說:“太極,和稀泥,老祖宗的哲學,能學透,也是門學術。”
“對對,我學,我學顧謹打太極。”高崗簡直了,為了討好林珺,腆不要臉。
而就在這時,棕林背後,海灘上突然傳來一陣叫聲:“爸,這兒有嚴重的違法犯罪行為,是走私活動,大大的走私活動,快來呀。”
再是半夏的聲音:“爸爸,快來幫哥哥打架呀!”
啥?
五河村還是今年市裡評的先進文明村,哪來的違法犯罪行為?
不但顧謹色變,村長和高崗也是拔步就跑。
但林珺速度最快,衝在最前麵,一個母親在擔心孩子時,閃電都沒她快。
越過樹林到了沙灘上,所有人目瞪口呆。
沙灘上有七八個穿著背心,肌膚古銅,赤腳的小男孩。
他們倒沒啥稀罕,稀罕的是一個個七倒八歪,有的捂肚子,有的流鼻血。
半夏抱塊大石頭,威風凜凜的對準一男孩,而顧法典,一腳踩著一個男孩,另一腳點著一隻橙黃色,上麵印著三個風扇一樣的東西的大桶。
它是橙黃色的,看起來是那麼的醒目,特彆,上麵還寫著DANGER!
法典兩手叉腰,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爸你看,這可是核廢料,走私物品中罪最重的就是核廢料吧,誰敢走私,槍斃!它是這個男孩剛從坡上滾下來的,這個五河村不正常,我一看他們在搞走私。”
核廢料確實是所有走私物中判刑最嚴的。
販毒還可以通融,二十年,但走私核廢料,是槍斃,而且是當年必須槍斃!
為防核廢料的走私,沿海公安天天大喇叭宣傳,村長們月月開會傳達。
這地兒居然還有人敢走私核廢料,怕不是活膩歪了?
村長也嚇壞了:“不會吧,我們村可是模範村,沒人搞走私的。”
高崗則說:“會不會有人貪便宜,買廢料了,村長,這得趕緊報警。”
顧謹要上前,林珺扯住了:“核廢料呢,你會被輻射的,趕緊報警吧。”
這時一個男孩掙紮著爬了起來,一把扭開了桶子,說:“伯伯,這是海上漂來的桶子,我們不懂它是啥,但家用它裝水呢,不信你看。”
眾人嚇了一跳,核廢料啊,一旦被揭開,就是致命的輻射。
林珺撲過去,連女兒帶兒子一起壓到了身下。
但這時村長已經走過去,還伸手撈了一把,說:“是水,乾淨的水。”
他說著,掬起水喝了一口:“顧教授,我們村都是漁民,頂多產點藥材,沒人搞走私的,至於這桶,肯定也是海上漂來的,村民不懂嘛,就拿它裝水了。”
法典興衝衝而來,自以為發現了一個走私老巢,居然隻是個水桶?
男孩不相信。
他總覺得村長眼神怪異,高崗躲躲閃閃,他掙開媽媽爬上路基,衝進棕樹林。
桶是從那兒來的,說不定那兒還有更多呢?
顧謹和村長幾人也追了上去。
看樹林裡一片油布下罩了好大一山的東西,法典頓時哼哼一笑:“看吧,罪證在這兒,這下麵肯定是核廢料桶,你們這個村,就是個走私村,應該統統抓掉。”
村長倒是大鬆一口氣,上前扯開油布:“要休漁了,這是大家存的漁船。”
一排排的,果然是倒扣著的船。
顧謹攬過兒子拍了拍,不是核廢料,他比誰都高興。
但高崗不高興了,說:“顧謹,林珺自己教育的大兒子那麼優秀,是天才,可你把她小兒子教育成啥了,跟你一樣,賺錢不行,倒生了一對二郎神的法眼,看誰都像壞人,這孩子再跟著你就得走歪路,他需要我的引導和教育。”
啥意思,林珺都沒給過他好臉,他倒想給顧法典當爹?
顧謹說:“懷疑是必要的,因為貪婪和罪惡是人類的本性,我們隻能束縛它,而無法根除它,你能代表自己,但你代表不了所有村民,再說了,核輻射桶蓄水,是要吃死人的,高總,您是從村裡出去的,既有八百萬能盤下慈心,想必錢不少,何不給村裡做點好事,慈善,讓孩子們多讀點書,而不是讓他們愚昧到,用核廢料桶裝水用。”
高崗早就知道顧謹言辭犀利。
可明明是他兒子的錯,打了七八個孩子,這人咋還護短成這樣?
他正欲爭辯幾句,村長說:“高崗,顧博士說得對,你給村裡建所學校吧,看人顧博士的兒子,小小年紀就認識核廢料的桶子長啥樣,可咱的孩子呢,不但不認識,還拿它裝水喝,可不是讀書少,沒見識的緣故?”
高崗倒很聽村長的話,點頭答應,還不忘擠兌顧謹:“我馬上就捐五萬塊給村裡建小學,我是有錢人,不像顧大博士隻會放空話,打太極,林珺的廠子,隻要她願意點頭,多少錢我都出,我要幫她拿回來。”
顧謹仿佛一點都聽不出擠兌,還說:“想法很好。”
高崗的言行簡直堪稱卑鄙,他說:“顧博士,你對林珺的困難理都不理,問都不問,彆不是跟那些斯文禽獸一樣,談了個女學生,不把前妻放在眼裡了吧?”
顧謹麵色還如常,顧靈要氣炸了。
她哥曾幫人代理過官司的,在法庭上那叫個言辭犀利,能把對方律師說的啞口無言的,可咋被高崗打擊成這樣?
她忍不住,上前想幫忙罵人了。
但就在這時,一婦女扯著個孩子攔上一行人,指著孩子說:“村長,再是你家的親戚也不能欺負人吧,看看我家孩子,都被打的流鼻血啦。”
另來個婦女,也牽個孩子,說:“城裡孩子就能隨便打咱農村孩子嗎?”
一幫小男孩,全被法典打成了鼻青臉腫的,這是喊來媽媽撐腰了。
如今不比前些年,大家也不咋尊敬村長的,而高崗呢,覺得法典不對,說:“小夥子,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你乾嘛亂打人啊,趕緊去道歉吧。”
但顧謹卻不,他攔住了法典,反問倆婦女:“知道我兒子為什麼會打人嗎?”
一婦女說:“熊,壞,以為是城裡來的就能亂欺負人唄,咋,看你文質彬彬的,你該不會護短到自家孩子打了人,還不讓孩子道歉的地步吧?”
“我兒子打人是有錯,但打架是互相的,他可以主動攻擊一個,不可能主動攻擊七八個,七八個打一個,那叫圍毆,圍毆不成還被人痛扁,其誘因,難道不是因為你們的孩子原來一直在欺負我女兒,並且天真的認為,她帶來一個背著大包的孩子,好欺負,想搶他包的原因?”顧謹反問。
作為一個法學博士,一場小打小鬨,從起因到動機再到過程,他一眼就知。
顧法典可是他爸的好助手,眼看一男孩在顆樹後麵躲閃,指著說:“爸,就是他想搶我的包,他是第一個動手的,是這場鬨事的主謀。”
顧謹示意:“抓住他,咱們去派出所掰扯,搶劫要負刑事責任的。”
那男孩被嚇到了,指著一個孩子說:“是他教我搶的。”
被指的那個立刻指另一個:“是他告訴我,說半夏帶來的男孩包裡有東西的。”
“所以這是場有預謀的,蓄意的搶劫,那你們都要負刑事責任。”顧謹一個個的指著。
這可好,一幫婦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拍兒子一巴掌,我踹兒子一大腳,連踢帶打的,帶著孩子走了。
……
林珺和顧靈對視,氣的鼻子呼呼呼的噴著氣。
可以想象,曾經半夏在這個小漁村裡過的是啥日子了。
林珺把女兒摟的緊緊的,說:“從今往後,媽媽一定要給你最好的日子過。”
顧靈則摸摸法典的腦袋:“你剛才打得還不夠狠,應該挑幾個打斷腿才對。”
當然,她哥也很不錯,雖然因為沒錢要受高崗的擠兌,可他會疼孩子啊。
會給兒子和閨女撐腰,這方麵,她哥最棒!
這樣一回鬨,轉眼天都要黑了。
但海上風平,無浪亦無船,眼看夕陽西下,海上連隻小帆船都沒有,半夏一邊是爸爸,一邊是媽媽,正眼巴巴的看著呢,這時村長又來了,並說:“實在對不起,半夏,咱們的漁船走得比較遠,剛才來電話,晚上他們歇在一座小島上了,而且那邊魚多,他們估計得打三五天才能回來,這樣吧,改天我把二狗送到城裡去看你,好不好?”
高崗很心急,一直在看表,並說:“我開車來接,把他給你送過去。”
漁船出海,打不滿魚就往回走,得費汽油,那可都是錢。
而要歇在小島上,沒個三五天的功夫是回不來的。
半夏曾是海邊的漁家小姑娘,懂道理,但撲到媽媽懷裡,孩子難過極了。
她興衝衝而來,所有的壞孩子都見到了,卻沒見到二狗哥哥,好難過啊。
林珺柔聲安慰:“咱們先回家,下回來的時候先給村長打個電話,讓你二狗哥哥在這兒等著你,然後咱們再來,行嗎?”
半夏怏怏的,但也點頭:“好的。”
高崗還要見縫插針:“以後我開車,接你們娘和倆來,把我家房子收拾出來,天氣好的時候,你們娘倆還可以多住幾天,林珺,你說是吧?”
他熱情勃勃,可惜林珺不給麵子:“我這人認床,從不在彆人家住。”
嘿,身價千萬的大老板,這一路可吃足了癟。
一行人要走,法典兩隻眼睛小狼狗似的四處亂瞅。
顧謹負責大後方,要撿留在沙灘上的垃圾,還要把半夏丟了的小涼帽找回來,而顧靈,因為林珺對高崗的冷淡和不卑不亢,格外高興。
……
來時趁興,去時懨懨。
尤其半夏,趴在媽媽的懷裡,傷心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而林珺,則保持著她的冷淡本色,一路上雖然高崗總在找話題,但她很少回答,頂多也就嗯一聲,不過雖然女神冷冷淡淡,但高崗的熱情絲毫不減。
停了車,他追著說:“林珺,改天我上門,咱們談慈心廠的私有化。”見人家不理他,又說:“你隻要吐個口,慈心,我一定幫你拿下。”
“高總,多謝你的費心,但真的不需要,我最近很忙的,你就彆親自上門了,萬一我不在家呢,你說是不是?”林珺冷冷淡淡,給回絕了。
顧靈還得去買菜,瞪她哥:“哥,你是啞巴嗎,就不會說句話?”
顧謹依然不著急,並說:“高崗不是你約來的,怎麼,後悔了?”
“我哪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泡我嫂子,要我嫂子跟他結婚,我家的娃豈不是要喊他叫爹,這叫啥事兒?”顧靈後悔,腸子都要斷了。
可這時顧謹又說:“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依,也許你是做了件好事呢。”
啥好事,把嫂子送人也叫好事?
顧靈後悔的恨不能學大猩猩捶胸。
回到家,這倆兄妹忙著搞飯,林珺搖醒了半夏,給她洗澡,哄她吃東西。
一整天了,大家都饑腸轆轆,林珺看起來很生氣,顧靈也就不敢再說啥,吃完飯,看有法典洗碗,就先騎上自行車回家了。
當然,臨走之前交待她哥,為了倆孩子不改姓,一定要把林珺拿下。
“你是個男人,主動一點嘛,好好表現。”她悄聲說:“咱爸說了,小民和小憲可以容後再議,要緊的是我嫂子,她受資產階級的思想荼毒極其深重,你要進行社會主義對資產階級的反腐蝕,你拿下她,就是新時代下,社會主義的勝利。”
顧謹不言,凝視著妹妹。
顧靈總算識趣:“我知道啦,你快去哄我嫂子吧。”
……
林珺並非生氣,而是她本是個思慮較多的人,一想事,麵上瞧著就比較高冷。
於慈心的去留,她心裡自有一本賬,但這場仗很難打。
因為馬書記雖然包二奶,還拆雕塑,可這些在國資委領導的眼裡,都不是實質性的錯誤,畢竟改革開放了,風紀,作風和路線的寬度已經放到南太平洋了。
至於馬明霞,藥物監管方麵,她頂多收點牛奶,搞幾盒禮品,國內行情如此,也沒人拿它當個事,而即使她因拐賣被判刑,馬書記拿廠的事不會受阻礙的。
林珺不僅想要慈心,而且想要慈心百分百的控股權。
錢她可以慢慢想辦法,但現在的結骨眼兒是,馬光明眼看和國資委就要簽約了,她該怎麼阻止這件事的發生?
要說為什麼當初偏偏是顧謹能追上了林大小姐,當然是有原因的。
此時法典洗完了碗,正在抓耳撓腮,寫他的大字。
顧謹把廚房收拾了,把地拖了一遍,悄悄推門,見燈亮著,就進來了。
“你的孩子不會改姓的,倆大的改國籍自有他們的原因,我也不會再嫁的,趕緊回去歇著吧。”林大小姐口氣裡透著高傲,一頓輸出。
顧謹說:“我知道,你心裡沒有男女間庸俗感情,隻想保護好你的孩子,想給慈心謀一條安穩的,可持續發展的道路。”
這話說的恰合林珺的心思,她於是賞了前夫一席之地,讓他坐。
“但馬書記那邊難辦,是吧?”顧謹又說。
林珺倒也不逞強,坦白說:“漂亮國不是天堂,我也沒有賺回八百萬。”看前夫容色笑笑的,仿佛在嘲笑自己,立刻又說:“但即使沒錢,我也不要高崗的錢,還大學生呢,有錢都不知道給村裡捐所學校,我瞧不起他。”
應該說林大小姐過去,現在,將來,都瞧不起高崗。
顧謹身上全是沙子,不敢坐床沿,搬了把椅子坐了,並說:“事沒那麼難,馬書記全家都是公職,一下子有六七百萬,他的錢來路乾淨不了,這事我能幫你。”
是的,林珺也曾考慮過,馬書記的錢來路可能不乾淨。
但他顯然沒貪,要貪的話,沈四寶會舉報他的。
馬明霞和秦秀那點小貪小弄,也搞不到七八百萬現金,哪他的錢從何來?
雖然前夫沒錢,但畢竟是公安廳的刑偵顧問,破案能力一流。
他說錢不乾淨,馬書記的錢就乾淨不了。
一興奮,林大小姐就滾過來了:“快說,馬書記的錢哪來的?”可旋即又滾了回去,還說:“離我遠點,小心你的女學生和女教授要吃醋。”
曾經,顧謹見過前妻最美的樣子,她穿著她爸的衣服,戴著大草帽,躲過家屬院門口的一眾追求者,從妍妍死的那個地方翻牆出廠,跳上他的自行車,坐在後麵伸開雙臂,跟他一起去看電影,紮小樹林,爬山,遊泳。
但他也見過她最難看的樣子,胸前浸濕奶的線衣,十天不洗的頭,盯著奄奄一息的妍妍哭乾了眼淚。
那時廠裡的孩子們於背後叫她是瘋婆子。
而現在她笑的,就像初戀時一樣好看。
顧謹倒不急著不認莫須有的緋聞,笑說:“林珺,咱們談談馬書記家吧。話說,你聽說過殺人騙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