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就跟宋向陽在陽台上聊了會兒,推開廚房門一看,嚇一大跳。
今天準備了十個菜,煎炸蒸煮樣樣都有,要她,得做兩個小時,台麵肯定也會一片狼籍,這剛來的小夥子手可真夠快的,已經幫她弄出鍋四五個了。
宋向陽可是嫂子,而且在衝動之下,跟顧憲結婚之後,已經過了很多年,也悟到了很多看男人的道理,不比保姆誇誇誇,她得看看,這小夥是不是乾表麵工作。
先看地板,不錯,沒有搞得水尿巴湯,證明他人很利索。
看有洗乾淨的盤子,她翻過來看背麵,不錯,既不油也沒水,擦的很乾淨,證明他不是隻搞表麵工作的人,這時米飯熟了,閘一跳,達雲立刻開鍋,把米飯扒拉了一遍,又蓋上了蓋兒。
宋向陽頓時眼前一亮。
電飯鍋煲米飯,跳閘以後先拔拉一遍,讓飯粒鬆散,再充分膨脹,口感會比直接蒸熟就吃的更好,他扒完米飯,轉手把飯勺洗乾淨,又擦乾,插到了電飯鍋上。
那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一看就是自然而然的習慣。
拉過小姑子,宋向陽說:“嫂子可是吃過虧的,以後甭跟網上的狗談了,這小夥你必須抓住嘍,以後結了婚,你會少吃很多苦頭。”
半夏還小,沒想過談戀愛也沒想過結婚,給嫂子一聲驚的,跺腳了:“嫂子你快彆胡說了,達雲也是我哥。”
“管他哥不哥的,下手晚可就遲了,除非你想學我,找個甩手大爺。”宋向陽可是泣血之言。
這年頭,想找一個習慣性做家務的男人,可不容易!
“出去吧,去半夏臥室裡坐著聊會兒,廚房有我。”她這是在跟小憲唱反調呐,直接把人送半夏臥室裡去了。
半夏想跟達雲交流得多著呢,要問他喜歡讀什麼書,聽什麼音樂,全然不顧幾個哥哥已經準備好要給達雲下馬威,就要拉他進自己臥室。
而經過冰箱時,達雲掃了一眼,迅速的揭掉了一張便簽紙。
進了臥室,半夏要找書,找CD,達雲卻把那張便簽紙遞了過來:“這張便簽是誰,你寫得?”
半夏掃了一眼,說:“我爸,他怕我忘了喝牛奶,貼那兒的。”
達雲輕輕的,攥上便簽,把它越捏越緊。
半夏不經意扭頭,看達雲眼眶紅紅發紅,伸手去摸:“你是不是發燒啦?”
“沒有,我好著呢,那是什麼,你的日記,我能不能看看?”達雲問。
啊,日記?
半夏跟所有這個年代的女孩子一樣,小時候記過一段時間的日記,還會在日記本裡抄歌詞,寫火星文,日記裡麵還有很多她沙馬特時代的自拍。
要是沒有宋向陽說什麼對不對象的話,半夏不介意給達雲看,他倆年齡差不多,他肯定也非主流,沙馬特過,說不定也寫過火星文。
但是就在抽日記時,半夏想起二嫂的話,臉驀的就紅了。
她突然意識到,達雲跟小民小憲,法典和小北他們不一樣。
這時她的心又咯噔一下,因為她在日記裡記了很多關於思念二狗哥哥,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一類的話,當天真懵懂的女孩頭一回意識到愛情的可能,她就會害羞,會忐忑,會在意對方的看法了。
因為法典總有悄悄看她日記的習慣,半夏怕達雲也有,忙把日記全收到了櫃子裡,鎖了起來。
而
達雲,攥著那張標簽紙,把它攥成了團。
於半夏的親生父親顧謹,達雲小時候是帶著恨的,因為本來他可以跟媽媽一起生活,但是顧謹強烈建議公安局,要將他和媽媽分開的。
達雲之所以奮起反抗外公,就是為了能永遠跟媽媽生活在一起,最後卻被顧謹分開了,他小時候特彆想不通,還曾偷偷扒火車,從福利院出逃,想去找媽媽。
那時,他覺得顧謹是個不近人情的人。
而在當時,東海市政府,一個沒有落款的人,一直在給他寫信,安慰他,鼓勵他,讓他放下仇恨,努力向上,還讓他一定要成為他爸爸一樣的人。
也是那個人,資助達雲完成了他學業。
而到再後來,等他高中畢業,等他終於能和高六妹見麵,他才知道,高六妹躲過了多少次報複和暗殺,這時達雲的內心平複了,甚至有些慚愧。
但他並沒有把顧謹,與一直以來給他寫信,鼓勵他的那個人聯係到一起。
直到此刻,直到他看到顧謹貼在冰箱上的便利簽,才驀然醒悟,原來一直給他寫信,資助他讀書的那個人,居然也是顧謹。
甚至,當初他來慈心時,在桌子上擺了很多糖,甚至把糖搭成一座阿爾卑斯山的,應該也是他。
是他的強硬手段,幫達雲躲過了很多潛在的,被殺的風險。
也是他,雖然不近人情,可也供讀他,直到高中畢業,去部隊。
達雲有太多的機會可以變壞的,那年頭所有的孩子都在逃學上網扒火車,打架鬥毆,但達雲從來沒有過。
他做過最瘋狂的事,是從所有東海市的Q.Q裡一個個的猜,誰會是半夏,他乾過最壞的事,是跟小民小憲和法典在網絡上鬥智鬥勇。
他在福利院,在學校,在部隊,都是最踏實,最勤快的孩子,而這,全得利於有人那麼多年,一直在源源不斷的給他寫信,講道理,鼓勵他。
曾經,他恨過顧謹的蠻橫,此時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對他的感激之情。
甚至,本來他認為,自己備給顧謹的見麵禮是一份大禮,足夠珍貴,可此刻他驀然發覺,那份禮物比起顧謹曾經給予他的一切,根本不值一提。
“呀,這個可以給你看!”半夏翻到好多小時候照的大頭貼貼,把自己和楊過照的那張翻出來,問:“猜猜這是誰?”
“你大哥?”達雲反問。
半夏頓時笑了起來:“是楊過啦,《神雕俠侶》看過嗎?”
達雲也笑了起來:“我還真沒想到!”
半夏笑的前仰後合,又不停的翻著:“等我再給你找好玩的。”
到飯點了,顧謹和林珺,這對忙碌的老夫妻才從書房出來了。
剛才關著門,倆人聽到了聲音了,但因為忙工作,也想讓孩子們多處一處,所以沒出來,此時出來,看桌子上擺了些東西,再聽半夏在臥室裡嘰嘰咕咕,林珺意味深長的看了丈夫一眼,就先瞪了他一眼。
看幾個兒子,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內心頗有共鳴。
半夏已經25歲了,談一段時間的戀愛,結婚,步入家族生活,她並不反對。
但家裡已經有法典在搞緝毒了,估計還要三年才能從一線退下來,林珺為了兒子,常常提心吊膽,就不希望女兒像自己一樣,擔驚受怕。
當然,她和顧謹,因為有書信往來,可以說是看著達雲長大的。
那小夥子一路走來不容易,孩子也很優秀,優秀到,簡直不像是大鱷魚的外孫。
可優秀的男孩子,要是乾點穩當的工作,不就更好了嗎
?
好不好的,偏偏要搞緝毒!
當然,看半夏那樣子,林珺也阻止不了了,那麼,他們想玩一玩,談一談戀愛,林珺不反對的,可要真說結婚,她心裡的氣兒沒順,是不會答應的。
兒子們要給達雲一個下馬威,她也不反對。
她又不是養不起閨女,有個四十未婚的兒子,她不介意多個四十不婚的女兒。
半夏她養得起,她能養一輩子!
於是林珺一個眼色使過去了。
而得了老娘的懿旨,法典和小憲幾個可不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
小憲嗓門最高,等不到倆小年青從臥室出來,於是重重吭了一聲。
達雲幾乎應聲而出,一看林珺夫妻在,鞠躬:“叔叔,阿姨好。”
接著上前,打開手提袋,從中掏出兩罐咖啡來,說:“阿姨,這是給您的。”
林珺笑著說了聲謝謝,給幾個兒子使眼色,讓他們趕緊的。
這時達雲轉身望著顧謹,看半夏遞了椅子來,卻不坐,而是雙膝一屈,跪到了地上,然後從衣兜裡掏出一本筆記本來,翻開,從中再抽出一張紙條,展到了顧謹麵前。
顧謹一看,見是一行數字,當即問:“這是個座標吧,什麼座標?”
達雲說:“今天審訊沈四寶時,他給我的。”
這時所有人都看著他,達雲再說:“這是一座島嶼,是沈四寶藏錢的地方。”
沈四寶是在搞販毒,而且已經在東南亞乾了十來年了,說他富可敵國都不為過,而他那種人,是不會蠢到把錢藏在銀行的,他有個金庫,更準備的說,應該叫金池,儲備著大量的金條和現金,那筆東西隻要不浮出水麵,東南亞的國際形勢就會持續動蕩。
公海上的廝殺也不會停止。
而國際警察紅國,按耐不住的,就會來公海“維護”國際和平,
總之,它是動蕩的根源,還很有可能引發戰爭。
可現在,那麼重要的東西,達雲卻如此輕而易舉的,把它呈了過來?
顧謹一口茶險些噴出來。
法典一個鯉魚打挺,踢到王旭東的腿,王旭東給疼的嗷一聲叫,卻不顧腿疼,跟法典要搶那個座標。
但這仨人看完,同時像撞見鬼似的,在看達雲。
從公安的書麵報告來看,沈四寶一直沒有交待那筆錢去向的意願,而以他對這個世界的痛恨和仇視來看,他也絕沒可能,會願意把那筆錢交給任何一個單獨的人。
達雲就更不可能了,是因為他的臥底,沈四寶的毒品帝國才崩潰的。
也是因為他,沈四寶在七十高齡時,不得不穿上囚服成為囚徒的,他怎麼可能把座標給達雲?
這不合常理。
王旭東先說:“他玩兒你了,這東西肯定是假的!”
達雲倒也不著急,也不否認,隻說:“我從小就在南海各個島嶼玩,也經常去公海,以我推斷,這個位置應該是真的,因為這個座標對應的島嶼,曾經是我外公的一個中轉站,那兒有個廢棄的地下堡壘,因為周邊暗流,暗礁太多,一般人登不上島的,但有一條路,隻有我外公和幾個叔叔們知道的,相對安全,能登島,我有理由懷疑,他是在繼我外公之後,把巢穴安那兒了!”
顧謹神色終於變得自然了點,說:“你接著講。”
法典和王旭東也不敢張嘴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在看達雲!
達雲又說:“沈四寶知道自己橫豎都會死,而他最恨的人是我,他給我這個,是想用它來證明,我肯定會被這筆巨額的財
富迷惑,繼而墮落,放縱自己,他被金錢誘惑了,從此變得失去理智,也失去了自我,他希望我能重蹈他的覆轍,死無葬身之地。”
法典跟王旭東對視,兩人同時點頭,因為這個理由雖荒誕,可細思,卻很有幾分道理。
其實準確來說,這應該是沈四寶和顧謹,以及整個藍國社會的最後一次較量。
達雲,顧謹和部隊培養,教育出來的孩子,他因為受過教育而擁有責任感,正義感和使命感。
而以沈四寶的看法,就是被洗腦了。
但是這樣被洗腦過的孩子,就真的無堅不摧了嗎?
不然。
沈四寶堅信,沒有人能抵擋得住巨額金錢的誘惑。
所以他把自己的金庫當成了試金石。
而達雲私吞下那個金庫,他會樂見其成,還會含笑九泉,因為那就等於他贏了。
當然,他也不會讓達雲好過的,他會在臨死之前,把座標再給公安一份,讓達雲要嘛逃出國,成為國際通緝犯,要嘛,在國內,束手就擒,從此啷當入獄。
但如果達雲不私吞寶藏,選擇把它交給國家,那麼,顧謹,以及整個藍國政府就是贏家了。
沈四寶在被執行死刑之前,也會心服口服。
他拿巨額資產,要來一次豪賭。
要賭達雲的心。
其實達雲該要糾結的,這是人之常情。
那是一筆富可敵國的財富,隻要他心夠黑,手夠狠,今天就出海,拿到錢後一走了之,這個國家,將沒有人能找到他。
他可以從此揮金如土,一生揮霍不儘。
而藍國政府,會在國際社會上成為一個天大的笑話。
可達雲沒有,他今天拿到座標,毫不遲疑的,就來,把它交給顧謹了。
這確實是一份重禮,於顧謹是,乃至於整個東海市政府,藍國,都是。
達雲也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他的乾淨和純粹。
也許他確實被洗腦了,這個決定也有點蠢,但達雲從小讀顧謹寄給他的信,聽他的鼓勵長大。
顧謹那麼有耐心,堅持二十年在教育他,他就願意堅持顧謹堅持的信仰!
他情願被洗腦,一輩子!
而捧著這張坐標,哥幾個頓時就沒了欺負達雲的心思了,不過法典還是忍不住要開個玩笑,他說:“好小子,你放棄了一個躋身世界首富的機會,你傻不傻呀,再不濟,你悄悄告訴我,咱倆一起去悄悄拿錢,多好。你告訴我爸,這事不就黃了嗎?”
王旭東得了法典一個眼色,也說:“還有我,咱們三家平分,分完,咱們還是富豪,大不了以後咱們隱居國外,從此躲著不見人了唄!”
達雲哪裡經得住他們這樣開玩笑。
而他於人生的看法,跟顧民兄弟是不一樣的。
他說:“人活著,活的不僅僅是錢和享受,是社會關係,家庭,以及在正常社會裡正常生活的,自由感,跟錢相比,我覺得能自由自在,腳踏實地,堂堂正正的活著,更重要!”
法典很生氣的,因為達狗這是在表現自我,但長輩們最吃他這套,看看,就連林珺都麵露溫色了。
哪裡有長輩不喜歡踏實過日子的男人的?
他忍不住又拆台,說:“腳踏實地又能怎麼樣,咱們一月的工資,比不上毒販們一頓酒水錢呢,反正我心裡不平衡。”
達雲簡直了,好拆台的。
他說:“可咱們一月粗茶淡飯,頓頓吃的踏實,毒販們揮金如土,刀尖舔血,命,隻在朝夕!”
法典還想跟他再犟幾句,大哥發話了。
顧民說:“好了點點,不許再開玩笑了。”
他欠身,把茶親手端給達雲,說:“坐起來,慢慢說。”
這杯茶,就代表著大舅哥的認可了,
能入顧民發眼的男人並不多,達雲,就算一個吧。
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顧家,他要認可誰,就是全家人的態度了,他才是家裡的無冕之王,大家長。
顧謹握著坐標,在手裡掂了又掂,薄薄一張紙,可它重如千鈞,他得考慮把它提交給誰,又該怎麼提交才行。
做人做事,要一心為公,也要懂得明哲保身,要有智慧,那其中都是學問!
這是半夏在喊:“吃飯啦吃飯啦。”
達雲立刻站了起來,但卻示意大家先走,他跟在最後,年青人,像他這樣沉穩,就小憲都要豎大拇指。
到了飯桌上,半夏專門給達雲留的位置,和自己坐在一起,給他夾塊帶魚,再看爸爸在給達雲夾菜,大哥也在夾,媽媽居然也給達雲夾了一筷子,悄聲說:“怎麼樣,我爸我媽,我哥哥們是不是特彆和藹可親,人是不是都特彆好呀?”
達雲端起碗,重重點了點頭:“好!”
半夏端著碗,自己不怎麼吃,隻勸達雲多吃點,又不停的給他夾著菜。
過會兒,又悄聲說:“這二十年我都是這樣過的,特彆幸福!”
達雲勾起唇角,再點頭:“嗯!”
他知道她一直過得很幸福,但生活單調貧瘠的達雲無法想象半夏到底過著什麼樣的日子,當他走進這個家,見了她的家人,看到她的生活,才恍然大悟,幸福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而其實,如果沈四寶把坐標給彆人,結果就會完全不一樣,因為這世界上,不愛錢的人,幾乎沒有。
達雲不是不愛,而是,他從小流落在外,他太了解無親無故,一個人過日子的痛苦了。
他嘗過了,他知道,那種痛苦不是金錢能緩解的。
人不是一座孤島,人必須有社會關係,有愛,有理想,生活才會有意義,日子,才會有奔頭。
達雲很踏實,他隻想守法的活著,過有意義,有奔頭的日子。
當然,他不可能現在就把他心愛的姑娘娶回家。
可時間還長,他曾經在內蒙呆了8年,在部隊呆了7年,又做了4年臥底,一步一個腳印,他才走到這張餐桌前,能和他心愛的姑娘一起吃頓飯。
將來,他還要和她一起去阿爾卑斯山,
而他,有得是耐心,他,等的住!
……
東海市的8月,難得有今夜的涼爽,此時屋內是其樂融融的飯桌。
屋外,繁華的城市,高樓林立,萬家燈火!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