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再次冷哼道:“一鷹侍二主的濫情鷹!”
麻薯圓子聽不得這話,雙翼一展,拍拍翅膀直入蒼穹。
鐵木真揶揄道:“盛年,它被你氣走了。”
盛年噎了一噎:“總會回來的。”
麻薯圓子翎羽舒展,雙翼之上是蒼天浮雲,雙翼之下是茫茫草原。
鷹越飛越高,人越遠越小。
向下俯瞰,隨著飛翔的前進,鐵木真和盛年變作小小黑點,漸漸從翅膀的前端,隱沒入漆黑翅膀之下;一輛華貴無比的八駕馬車,從翅膀的後端,緩緩駛就出來。
“唳——!”白眉蒼鷹俯衝。
於是馬車變大,在金國六王爺王府前停下。
和盛年同齡的十歲完顏康早已等在門口,見馬車到了,當即紅了眼睛:“母親!”
“康兒!”
包惜弱抱住兒子痛哭。
哭得格外猛,格外痛,格外撕心裂肺。
仿佛要把她一生的哀恨都哭出來。
包惜弱又回想到那十字般的燭光。
燭光下,盛年對她道:“義母,不要告訴完顏康真相。”
包惜弱道:“……為什麼?!難道我還要叫康兒繼續認賊作父下去嗎?!”
盛年循循善誘道:“義母,你想一想。假若告訴完顏康,完顏洪烈不是他的親父,反而正好是他的殺父仇人,你以為,以完顏康的性格,他會怎麼做?”
包惜弱喃喃道:“完顏洪烈待康兒很好,康兒對完顏洪烈甚至比對我還要親近……康兒不會立即信我的。康兒會去問完顏洪烈,他會把我對他說的都對完顏洪烈講一遍,然後問他真相。
“……然後,完顏洪烈就會知道,我回去,是去報仇的。他不會再給我哄騙他的機會!”
盛年再次道:“義母,我們不如再想一想。假若事情都往好的方向走,完顏康信了你,並且也願意配合你一起複仇,但是,憑完顏康的資質,他騙得過完顏洪烈嗎?”
包惜弱猶豫道:“可是盛年,既然你能做到,那康兒……”
盛年:“…………”
盛年當即笑了出來。
毫不遮掩地、飽含輕蔑地笑了出來。
他一邊笑,一邊低低地回答:“不要異想天開,義母——他完顏康是我盛年麼?”
這簡直是盛年聽過的,最天真的笑話。
不是說完顏康天資愚鈍。
就盛年過去的十年裡,宮九、趙旉、西門吹雪,還有一個原隨雲,哪一個不是心高氣傲的天之驕子?
才智、武功、心性、誌向,他們樣樣不缺,可對著當初體虛且尚無武功的他,誰能真的心平氣和、淡然自若地對他說一句——“既然你能做到,那我也能做到”?
哦。原隨雲不算。
原隨雲是“就算你能做到,那我也會贏過你”!!
然後屢戰屢敗,屢敗屢敗屢敗屢敗屢敗屢敗。
盛年看著包惜弱道:“每個人都有他的盛年時節,但這世上,隻會有一個盛年!”
自己的兒子被人貶低,包惜弱本該生氣。
但包惜弱沒有生氣。
包惜弱陡然赤紅了臉頰!
因為她的心底裡也認同,自己的兒子確實比不上盛年。
所以生了羞憤。
包惜弱囁嚅著轉移話題:“真要瞞著康兒,讓康兒繼續認賊作父?”
盛年道:“有什麼不好?完顏康和完顏洪烈越親近,越父子情深,完顏洪烈就越會儘心儘力教導完顏康,把自己的一切資源人脈都傳給他。義母,平心而論,一旦完顏康與完顏洪烈疏遠,他還得得到那些世子應有的待遇和教養嗎?”
包惜弱道:“但等康兒長大了,知道了真相,我、我怕他會對完顏洪烈下不去手。我、我還怕他恨我……恨我一直瞞著他,讓他認賊作父!”
盛年心裡幽幽歎氣。
其實事情推進到這裡,盛年已經越來越意識到,包惜弱這步散棋,太容易變成死棋了。
包惜弱果然是個太善變、太軟弱不定的女人。
而且還太容易被自己想聽的話說服。而不是真話。
這樣的人用來做棋子,變數太多,要時不時看顧,說不定哪天就偷偷被人三兩句改換了想法。
讓包惜弱聽話的辦法是有,但好歹是他碰瓷來的義母,他總不能真的像對待金軍中那幾個不聽話的將軍一樣,來對待包惜弱吧?
包惜弱這枚棋子,盛年需要投入的精力很多,但收到的回報卻飄忽不定。
然而事情越難越麻煩,盛年就越不肯放手。
包惜弱這枚閒棋能不能在將來的某天發揮作用,盛年已經不在乎,包惜弱越猶豫善變,盛年就越是要跟包惜弱死磕,要完美地把包惜弱掌握操縱。
這個盛年單方麵跟包惜弱的戰場上,計劃能不能達成已不再重要,盛年就是不能輸給包惜弱!
包惜弱還在自怨自艾:“我苦命的康兒啊……”
盛年道:“義母。當年與楊鐵心結義的郭嘯天,據聞乃二十年前梁山泊好漢地佑星賽仁貴郭盛的後代。義母能識文斷字,也當讀過梁山泊及時雨宋江的一首詩。”
包惜弱止了哀歎,聽他說話。
盛年道:“詩中有一句:‘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義母可知下麵是什麼?”
包惜弱接道:“‘不幸刺文雙頰,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報冤仇……’”
念到這裡,包惜弱雙頰緊繃,眼中赤光閃爍,嘶聲道:“‘——血染潯陽江口!’”
盛年歎惋道:“是啊,義母。一時的隱忍,都是為了大仇得報的一天。你為報仇受了這麼多苦楚,等完顏康知曉真相的一天,他敬佩你、心疼你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恨你?”
盛年傾情讚她:“在敵國隱忍多年,一朝報仇雪恨,義母,到那時,你就是萬口傳誦的女英雄,女豪傑!”
包惜弱露出迷醉的神色。
“母親,你在蒙古沒事吧?”懷中的完顏康道。
包惜弱從回憶中抽身。
她拭了淚,露出那隱忍之重、滿含苦意的笑容:“我沒事,康兒。你呢?我不在王府的這幾天,你學得還好嗎?”
完顏康乖乖作答。
十歲的完顏康不知道,他的母親已經下定決心,聯合了自己最討厭的那個義子完顏盛年,要瞞他什麼。
直到十年後,二十歲的楊康想殺黃蓉滅口反被其軟蝟甲的蛇毒所傷,毒發臨死前,他仍在恨!
恨瞞著他的包惜弱,恨他的仇人完顏洪烈,最最最最恨的,還是那個盛年!
那個從來沒有把他放進眼裡,聯合包惜弱一起
瞞了他十年,擺弄他的人生毀滅他的人生還對他的人生不屑一顧的——盛年!
“這麼恨我?”那人慢條斯理地道,聲音宏而沉,明明不笑,卻仿佛個騙子般含著汪似有若無的笑意。
完顏康從死裡走回來,眼中隱隱綽綽,看見頭頂的青年挽起袖子,一抹血色飛快愈合。
嘴中儘是血腥味。
完顏康死死盯著他。
喑啞笑道:“救我作甚?”
盛年扔來一個本子:“《九陰真經》,會練吧?朕缺個至臻境的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