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公子還不知道方應看的自信。
但衣公子第一眼見到方應看,就知道他會是個自信的人。
一種還沒上他的賭桌就已經無比自信、上了他的賭桌後就無敵自信的人!
方應看是這種人。
蔡京也是這種人。
還有許許多多和衣公子做過生意、以及翹首等著和衣公子做生意的,都是這種人。
“好極、好極!我就喜歡自信的人!”
衣公子展顏歡笑,雙掌相擊一下,大讚道。
若連上衣公子賭桌的自信人都沒有,衣公子還到哪兒去掙錢?
到那時,衣公子就要窮死、餓死、買不起棺材就死。
衣公子道:“這小北宋的汴梁城裡,若蔡太師不先稱一聲自信,那也沒人敢搶在你前頭,稱一句自信!”
衣公子對麵,被他大讚的蔡京微微一笑。
身為朝廷大員的蔡京,不是個大腹便便的醜人。
畢竟,蔡京是小北宋聖上趙佶麵前的第一紅人。
要把閱美千帆的皇帝哄得高高興興、聽聽話話,頂著一張醜臉,是做不成的。
蔡京不僅不醜,還很俊,很好看。
哪怕已不年輕,蔡京也是個很有味道的老男人,愈老愈醇的男人。
麵若冠玉,意態優雅超群,雙眼活現。
一笑,便笑出紆尊降貴,讓受者誠惶誠恐。
但是,蔡京、蔡太師,當今這小北宋朝廷裡最有權勢的人,對著衣公子這個商人,笑得一點都不紆尊降貴。
他謙和地、慈藹地一笑,像鄰家賦閒在家的長者般平易近人:“公子謬讚。”
衣公子露出個驚訝的表情。
他直言不諱道:“太師好生親昵。”
蔡京和緩笑道:“為什麼這麼說?”
衣公子摸了摸纏在左掌上的淺黃蜜蠟珠鏈:“天下人都知道,飛衣商行的老板叫衣公子,但很少人知道,衣公子到底叫衣什麼。”
蔡京接道:“因為衣公子不姓衣。衣公子本姓公,名喚公子衣。”
衣公子道:“太師消息靈通。飛衣商行的底下人不好直呼我這個老板的本名,但稱呼我什麼呢?‘公公子’?‘公老板’?或者直接喚我‘公子’?”
說到這裡,衣公子自己先笑了出來。
蔡京也跟著笑。
衣公子繼續道:“後來,喚我衣公子的人多了,喚我本名的少了,漸漸地,知道我本名、還喚我一聲‘公子’的……”
衣公子看向蔡京。
——那是再親密不過的、宛若乳名的昵稱。
蔡京特意查到了衣公子的本名,當然也查到了這個信息。
他查到了,知道了,還特意這麼喚道。
蔡京彎起眼睛,夾了桌上的一塊紅棗糕,優雅地送進衣公子身前碗裡:“聽聞公子常年食素,今天這一桌,公子還滿意?”
衣公子夾起紅棗糕,咬了一口。
慢慢咀嚼,慢慢吐出。
慢慢拭嘴,慢慢笑道。
“不堪入口。”
蔡京臉色驟變。
兩人相視。
相視而笑。
不同的笑。
兩人什麼也不說,又已什麼都說了。
蔡京對衣公子的回答滿不滿意?
衣公子猜得到。
衣公子不管。
衣公子生出離意。
再不離開,衣公子怕自己當著蔡京的麵,放肆地諷笑出聲。
人太過自信也不好,衣公子想。
自信過頭,就容易讓他忍不住笑。
但衣公子沒有提出離開,他要把自己想笑的心情,分享給麵前帶給他歡樂的蔡京。
衣公子道:“蔡太師,時間就是生命。我這人心直口快,最煩彎彎繞繞的啞謎,慣常有話直說。”
蔡京不再親昵地喚他‘公子’,勉強和氣道:“衣公子請說。”
衣公子也和和氣氣道:“蔡太師想做什麼?示好我,拉攏我,還是真的這麼自信,想招攬我?
“說實話,但凡能讓我賺錢,我不在意和誰交朋友。隻是,蔡太師一分錢不花,一點利益不給,兩張嘴皮子上下一碰,輕輕鬆鬆吐出兩個字,就想學人家‘禮賢下士’麼?”
蔡京:“…………”
蔡京的臉上愈發難看。
蔡京身側,零零苟苟的護衛,即將拔刀而起。
衣公子雙掌相擊一下,佩服讚道:“蔡太師的臉,可以橫跨城南城北,罩起汴梁城的天,擋這滿城如瀑的雨!”
蔡京:“…………”
蔡京深深呼吸道:“衣公子,已經太久沒有人,這樣對我說過話了。”
蔡京不行啊,養氣功夫還不如人家方應看。
衣公子內心大搖其頭。
麵上,衣公子誠懇道:“蔡太師,常言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你身邊的人都奉承你、討好你、仰仗你的鼻息過活,誰敢來指出你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