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笑,送給關七。
關七在哪裡?
關七在三合樓。
“真的是來了。”雷純道。
“誰?”溫柔道。
“‘迷天七聖’。”雷純道。
眾所周知,“迷天七聖”是一個人。
他的名字叫關七。
關七聖,迷天盟的主人。
多年以前,這汴梁城裡一家獨大的迷天盟的主人!
關七是個空洞的人。
苦思的表情,孩子似的臉。
坐在一個囚車般的黑椅子裡。
雙腕和雙踝間,各扣著一條鎖鏈。
白愁飛在三合樓看見關七的一瞬間,終於明白了一切。
雷純為什麼一早知道關七要來?
雷純為什麼一早知道關七要擒的是她?
還有為什麼——蘇夢枕一定要他和王小石,午時前在三合樓會合?!
“因為這是一個局。”方應看道。
三合樓附近的全部街道,已經空蕩蕩無人。
但在河岸對麵,還有另一座樓。
一座遍布天下的、叫悅來客棧的樓。
方應看此時就在悅來客棧最高一層的樓中,倚在窗邊,將河對岸、三合樓上下的情景,全部納入眼底。
方應看轉身,對這包間的另兩人道:“汴梁最大的兩個幫派要一爭雌雄,蘇夢枕和雷損當然先有默契,要先把他們的老三迷天盟收拾了,才好放心地鬥。
“雷純,雷損的女兒、六分半堂的大小姐,就是雷損和蘇夢枕準備好的,引關七入局的餌。
“而白愁飛和王小石,這兩個蘇夢枕昨天剛收的兩個結義兄弟,則是護衛這餌料的兩顆棋子!”
輪椅碾過地板,衣公子來到窗邊,道:“這地方不錯。”
方應看道:“哪兒不錯?”
侍從默默將桌椅端近窗邊,瓜果茶水一一擺放,燃起香爐。
有的人,鋪謀定計合縱連橫,與敵合作攪弄風雨殺關七。
有的人,已經等在最佳的觀摩地,準備好了瓜子水果和茶!
衣公子道:“位置不錯,高度不錯,服務不錯。當然,這趙公子的悅來客棧,本就很不錯!”
包間內的第三人也走到窗邊。
趙旉遠眺對岸,微笑吟吟道:“衣公子謬讚。悅來客棧遍布天下,在衣公子的飛衣商行麵前,卻有些小打小鬨了。況且這悅來客棧不光是我一個人的,我也不過在悅來客棧摻了幾股。”
趙旉雖然嘴上這樣謙虛,心裡卻很驕傲。
方應看替他說出了這驕傲:“趙公子過於謙遜!悅來客棧遍布諸國,但凡出門在外的,誰能避開悅來客棧?誰能不住悅來客棧?
“更彆說,這悅來客棧人來人往,乃是消息流通的最佳場所,聽聞金風細雨樓白樓的第六層藏著各方各角的資料,想來以趙公子的手段,背靠悅來客棧建立一個不下於白樓的情報係統,隻是信手拈來!”
這等隱秘的、不可擺在明麵上的事,叫方應看這樣說來,等於是壞了悅來客棧的聲譽。但方應看的語氣太誠摯、表情太誠摯,於是他的這一“得罪”,便成了他方小侯爺對小北宋未來儲君的“投誠”。
衣公子也道:“趙公子過謙了。短短十多年,悅來客棧到處開花,已經和衣服一般,成了這天下羈旅之人習以為常的一部分,就是我飛衣商行也不敢踏足這一行業,開什麼客棧來自討苦吃!”
趙旉先是笑。
然後一頓。
一低笑。
一歎。
一長歎。
趙旉道:“我確實不好再謙虛,否則
對不起當年的人!”
方應看道:“當年的人?”
趙旉道:“兩位有所不知,悅來客棧的背後有三個老板,我不過是其中一個。
“幼時戰亂不休,為了讓戰場上退下來的傷兵有一安生立命之地,我們便有了‘悅來客棧’這一主意。如今……”
趙旉不知想到了什麼,望向樓下潺潺河水,語意沉沉道:“如今,悅來客棧的攤子越做越大,悅來客棧現在的三個老板,卻已不是……從前的那三個。”
方應看不再問。
一個懂得做人、懂得讀氣氛的人,此時都該停一停。
讓方應看驚訝的是,衣公子也不再說話。
安靜得近乎乖巧。
方應看沒忍住,轉過臉,看了衣公子一眼。
這一眼,就叫他看出點差點以為自己眼瞎的錯覺來。
那慣愛損人損己的衣公子,斂了眉,靜了神,左眼前的魚骨辮垂落,鴉羽般的漆黑長睫投下濃濃陰影,仿若一尊被遺忘在黑白時光裡的瓷像。
一尊結了蛛網,落了灰,無人問津的孤寂瓷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