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的石刻牌匾上,刻著丈許大小的三個大字:戰神殿。
關七心頭大驚。
戰神殿、又一座戰神殿!
他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腳下的台階,那底下如來時一般,伏著一頭石龜;他抬頭望去,刻有“戰神殿”三個字的石刻牌匾,也仍舊好端端在那裡。
竟然真的,是一模一樣的第二座戰神殿!
‘不。’
‘也不對。’
關七想。
那座戰神殿,似乎比他腳下的這一座,看起來更年輕一些?
那年輕的戰神殿從黑洞中出來後,黑洞便自己合上了。
關七看向那從黑洞中掉出來的、胸口沒著三根發絲的劍的人。
出來的又一位——入聖之上。
又一位——與他一般的,正在破碎虛空的入聖之上!
不。
現在已經是,被打斷了破碎虛空、甚至被強行打落了境界的入聖之上!
一位男性。
一身隋末的服飾,年紀看起來在二三十許,長相清奇特異的男人。
此人的臉盆寬而長,額角高廣,下巴上兜,眼耳口鼻則如花崗岩雕鑿出來一般,雄偉豐俊之意自發顯現。寬肩厚胛,胸部凸起的線條撐挺起他貼體染血的玄黑勁服,身軀崢嶸而軒峻,周身氣勢一眼望之,便知他是那種睥睨天下、傲視眾生的大能為者。
而此刻,哪怕狼狽到被一束黑白夾雜的發絲所傷,傷得直接跌落境界,此人修長的雙眼中,恚怒殺意之餘,竟也還帶著一抹傲蔑兼具玩趣的笑意,仿佛一尊邪異的、玩世不恭的、特立獨行的狂狷奇客!
“一個自帶大房子出現的人,”小孩先對獨孤求敗道,“可惜這房子和這人都留不久了,不然我們就去人留房,今晚就享受享受獨享大房子的自在。”
這個人,這個被孩童擲劍所傷的人,這個無名的無辜的入聖之上,在觀察完此地形勢後,終於失去了笑容,氣機無聲息將孩童鎖定,殺意蓬勃不休:“好年幼的入聖之上!哈,我與你有仇?”
孩童抬眉,卻不肯仰臉,隻撩了他一眼:“你問我?”
這
人“哈”了一聲,衝天翻個大大的白眼,正待說話,卻見孩童垂著眼,寡淡道:“還不出來?”
獨孤求敗也哼笑道:“有緣千裡來相會,何況是跨越時空來相見?大家都是入聖之上,彆害羞。”
‘我卻不知該怎麼出去。’
關七心中想道,卻見半空中,憑空飛出一掌來!
而後,那掌力飛出的地方,生出一個與先前相似的黑色洞口,一個人,一座巨大的建築,隨之悠悠飄出。
一個峨冠博帶的老人,麵相高古清奇,有一個超乎尋常的高額,眼睛卻是含笑的、神秘莫測的冷靜。仙風道骨、超然物外,一派出塵自在的道家風範。
以及——又一座戰神殿。
比關七的新,比隋末服飾那人的舊。
這老人一出場,便與獨孤求敗和孩童見禮,而後麵向那隋末服飾的男子,微微笑道:“向兄,經年久彆,又見麵了。”
“向兄”苦笑道:“寧道兄,我卻與你剛剛告彆了不過數天!”
老人道:“我與向兄,卻已經數百年未見!這便是武道的神奇所在啊,你們兩位入聖之上的劍道之妙,論劍過程中溝通宇宙、引動時空,加之戰神殿這奇妙的仙人造物,才給了我們在觸及破碎虛空壁壘時,得以跨越時空相會的機遇!”
獨孤求敗道:“向、寧?兩位便是隋末齊名的天下兩大高手,邪帝向雨田和散人寧道奇?”
寧道奇道:“寧道奇之名,都已經是當年過去的事了,數百年來,我上問天人,下求神秘,探玄門本源,如今便喚我‘逍遙子’,這一個我在塵世間行走時,所用的名字吧。”
聽到這裡,孩童抬眼瞄了寧道奇一眼。
還是個太師祖。
關七則心下“咦”道:‘逍遙子?頂級隱世門派逍遙派的創派掌門,來無影去無蹤,無人知曉其真實身份的逍遙子?
‘傳聞逍遙子出現時便為至臻境,一身紮實無比的道家功法,原來竟是隋末至臻境散人寧道奇的化名!
‘現在想來,逍遙子出現的時候,恐怕就已至少是入聖境,隻是那時的人沒見識,才將他誤傳成了至臻!’
卻聽得那孩童再一聲道:“還不肯出來嗎?”
關七聽罷,仰麵長笑一聲,吐出一口劍氣,便破開身前空間,踩著自發移動的戰神殿,穿過那黑黝黝的洞!
然而關七對麵,竟然也飛出一個人來!
兩道黑洞相對打開。
兩座戰神殿相對飛出。
一座比關七的戰神殿,更老、更舊的戰神殿!
兩人同時出聲,聲音交疊在一起,卻各有各的奇異魅力——
“我是關七!”
“令東來見過諸位!”
獨孤求敗對孩童道:“你好厲害的感知。”
胸口洇血的向雨田道:“這下,人總該齊了吧?”
寧道奇道:“奇也、奇也!六個入聖之上,四座不同時期的戰神殿,竟在此時此刻,彙聚一堂!”
令東來也歎道:“餘十歲學劍,十五歲學易,三十歲大成,進窺天人之道。轉而周遊天下,遍訪天下賢人,竟無一可論道之輩。乃自困於十絕關內,潛修九年,進境入聖之上,喚得戰神殿飛來相見。後於戰神殿中研讀戰神圖錄,終於觸及破碎虛空之壁壘——卻也在今天,與眾位稱霸各自時代的武道傳奇,幸而會麵!”
說到這裡,令東來長歎一聲:“武道寂寥,可以終矣!”
向雨田卻“嗤嗤”笑道:“你確實應該高興!往代之人,費儘千辛萬苦修得入聖之上,終於觸及破碎虛空的壁壘,隻差最後的抬腳一步,便可窺得無上天地。奈何又有多少時代驕子,到這一步,才終於知曉自己生得太晚,隻能折戟在那句‘
一千年隻能出一個’的鐵則上!
“而現在麼——”
向雨田麵色鐵冷:“我好不容易熬到上一個人破碎虛空的第一千零一年,若非這小子一劍跨越時空飛來,在我破碎虛空時將我打斷,甚至令我境界倒退……否則,在我之後,就算有再多的人入聖之上,也得給我乖乖盤著,要麼熬死,要麼再熬到一千年後!”
寧道奇笑著對孩童行禮道:“小友,多謝你對向兄的慷慨出手——”
“寧道兄,你好惡毒的心腸!”
令東來接道:“令我這等晚生之人,也有了公平決鬥,一爭那一千年一個位置的機會!”
孩童道:“你們不用感激我。”
獨孤求敗道:“他們為何不用感激你?”
孩童寡淡道:“因為,今天你們齊聚在此,是為了叫你們知道:我不破碎,便無人可以在我之前破碎!”
向雨田道:“你好大的口氣!”
但孩童不再回答。
他雙掌相擊一下,莫大的吸力便以他為圓心,形成可怕的漩渦!
源源不斷吸食眾人體內內息的漩渦!
獨孤求敗率先遠遠跳離,徒留寧向關令四人徒然中招!
吸食敵人內息的功法不是沒有。
寧道奇化名逍遙子時,創立逍遙派,並創下北冥神功,便是一門可以吸食敵人內息的功法。
但隻要是功法,就有弊端,有局限。
這無名孩童吸食眾人內息的架勢,竟然好像沒有上限,也沒有排異!
渾身內息如粗糙的砂礫,一顆顆穿透經脈,向外界泄去,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湧上四人心頭。
他們相視一眼,交換眼神,隨即聯手出招,攻向孩童!
若是四人全盛時期聯手,孩童必然要避其鋒芒,但現在,是四隻病貓!在孩童眼中破綻百出的病貓!
孩童從容應對,口中道:“這功法名為‘禦氣訣’,天地萬物為我所用,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目之所及耳之所聞,皆為我所馭使!這天地萬物中,人包括其中,人的內息,自然也包括其中!甚至,不論是內息,還是你們的肢體、經脈、血液、甚至呼吸、心跳……”
孩童指尖淩空數點,五指勾動。
便點得四人身軀不聽指揮,如木偶般被他上了線,強行操縱!
獨孤求敗觀戰道:“四入聖戰一入聖,不是你們四人太弱,而是這小子的禦氣訣,太強橫、太神怪!”
半空中,四座戰神殿拚接到一起,四人被強行操縱著,在四座戰神殿台階下的四頭石龜上,分彆坐下。
四人著實怏怏沉默了一陣子。
終究是寧道奇長長地歎一口氣,率先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竟栽在你這骨齡不足十歲的小子手裡。說罷,你有什麼要求?”
孩童道:“破碎虛空之人,一千年一個席位,這一千年,這個席位是我的。我不破碎,便無人可以在我之前破碎!”
向雨田道:“好、好!好一個‘無人可以在你之前破碎’!你小小年紀,就要力壓當代,橫斷千年,甚至連在你曆史上本該破碎虛空的我,也被你一劍斷了武道終極!”
他這般說,語意中仿佛怨氣衝天,但說出來的語氣,卻不再掩飾笑意和讚歎,佩服道:“好胸襟、好氣魄!”
向雨田衝獨孤求敗道:“但你為何避戰?你為何不說話?他可也要斷你的道!”
獨孤求敗道:“你錯了,我的道無人可斷!我乃獨孤求敗,唯求劍道爭鋒,一對手而矣!”
“嘖!”向雨田搖頭,沒好氣道,“劍瘋子!你們兩人,一個求敗劍道一個不勝劍道,還真是般配的一對!”
卻見獨孤求敗,露出個暢意的笑來。
顯然對這話受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