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存在的蘇公子(2 / 2)

訴得蘇夢枕心下動搖,恨得他咳嗽不斷、越咳越烈:“折、辱?燕衣戲樓剪彩那天起,以後每隔七天,逢衣公子的情人燕青衣登台唱戲的時候,你都會隱藏行蹤……你其實是去了燕衣戲樓,見衣公子?”

白愁飛負手仰麵,不言語。

顯然默認。

蘇夢枕咳嗽道:“你說折辱?衣公子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白愁飛不帶感情道:“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告訴你?

“這件事,任何人知道——我都會殺了他!”

牢房內,暖黃的燭光跳躍,跳躍進白愁飛低陷優美的眼眶內,跳躍作沉黑眼底的一抹星星光火。恥辱的、無用而放力掙紮的光火。

這光火跳躍、膨脹,跳躍至映著巍巍月光的茶瓷蓋兒邊沿,茶瓷蓋兒被骨突玉白的手指掀開,依偎進衣公子寬大手掌的虎口。

雷純和狄飛驚去了偏

殿,給雷損喂藥,等他醒來。

這邊,林詩音款款走來,一個點頭示意,顧惜朝自覺退出,把空間讓給兩人。

衣公子一抬頭,便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林……大掌櫃,你、這是怎麼?誰惹你生氣了?”

是什麼叫一向隻叫人心梗氣憤的衣公子這般失態?

是林大掌櫃泛紅盈淚的眼。

林詩音撇臉,拭去眼角的淚,罵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衣公子當即在心裡過了一遍那些自己做過的、會叫林大掌櫃這般罵他的事,打算隨手拎一件出來先行認錯。

轉念一想,又趕忙把自己攔住:彆這麼自覺。萬一林大掌櫃罵的不是他?

於是,衣公子似乎極為淡然從容地道:“發生了什麼事?”

林詩音道:“我剛從溫柔那裡回來。溫柔抱著我哭,告訴了我一件事。”

林詩音身為飛衣商行的大掌櫃,生意夥伴遍布五湖四海,洛陽溫晚也是其中之一。溫柔還年幼時,恰逢林大掌櫃攜禮拜訪溫府,她一眼便喜歡上了這個美麗強乾的大姐姐。兩人一來二去地交好了,此次汴梁重逢,林大掌櫃見了小女孩溫柔,自然要照拂一番。

而恰巧,溫柔真遇到了一件,隻有和林詩音這位年長的女性朋友,才能痛快哭訴的壞事。

林詩音道:“就在今晚,溫柔在破板門的一個小巷裡,遇到了一個要侵犯她的神秘男人。”

衣公子道:“然後?”

林詩音道:“和溫柔同行的雷純擋在溫柔身前,護住她,替她承受了……侵犯。”

月光跳躍著,在衣公子虎口的茶瓷蓋兒上,耀眼又搖晃。

衣公子歎道:“方才雷純與我對話,我竟完全沒看出來,她的情緒有哪裡不對。”

又敬佩地沉思:“這等情義和堅韌,雷純已經是個女中豪傑,看來,我得重新審視她的潛力了。”

林詩音恨得用手掌推衣公子肩膀,推得衣公子身子一歪:“所以我才說,你們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衣公子側身倒在輪椅扶手上,滿臉茫然地抬頭,道:“我?”

林詩音道:“雷純的親母拋棄她,親父不知道她;一手把她撫養長大的父親雷損,要利用她、意圖讓她和親父亂.倫;兩心相許的未婚夫蘇夢枕,雖然是個合格的梟雄,卻不是個合格的良人,也將雷純當成和她父親博弈過程的棋子!”

林詩音抹乾了淚,憤恨道:“這些人,這世道!這人間對女人多苛刻?這些男人向女人一味索取,要求她們付出愛情、付出身體、付出尊嚴自由和一切,而當女人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又全都消失、形同不存在!

“就在今夜,雷純被一個陌生男人侵犯的時候,雷純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在哪裡?

“雷純孤身在黑暗小巷承受侮辱的時候,她的未婚夫蘇夢枕,正在金風細雨樓大擺慶功宴,慶祝他殺死了雷純的父親!而雷純的父親雷損,則隱匿在金風細雨樓暗處,伺機殺死他女兒的未來丈夫!”

“整個過程,一個女人最無助、最絕望的過程,沒有一個人來救雷純。等雷純出了小巷,到了金風細雨樓,沒人關注她、過問她、在意她的感受,而她卻不得不迎接父親雷損的死亡。”

衣公子咳了咳,道:“……雷損沒死。”

林詩音冷笑道:“我當然知道雷損沒死,多虧了你這位神通廣大神機妙算神鬼皆避的衣公子啊。”

衣公子默默地,抬起手,拈起左眼前垂落的魚骨辮,藏住了雙眼。

林詩音道:“多虧了您,雷純一夜之間曆經被侮辱、父親橫死這人生兩大痛事,幸而沒有崩潰,還要趕到您的府邸,與您對答,接受您的考驗!”

衣公子默默地,扯開暗

藍若深海的寬大衣袖,藏住了半張臉。

林詩音還道:“而衣公子您,在知曉雷純的遭遇後,立馬想到的,是這樣一個雷純,更有能力可以被你重重利用的欣慰!

衣公子的整張臉,都埋進了他鑲嵌了紅寶石的衣袖。

林詩音催促道:“衣公子,衣老板,你說話呀?”

衣公子整個人縮攏,好大一個人,又小又可憐地蜷在輪椅上。

林詩音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諷笑道:“這人世間,對女子的要求總是那麼苛刻、刻薄。雷純這遭暗地裡依附你,明麵上卻還要遵從你的吩咐,去投靠蔡京罷?

“蔡京是通敵敗國的奸黨,雷純投了他,也要被打入奸黨一派。你且看著,這小北宋那些的正道人士,恨蔡京的有,敢罵蔡京的卻少。但對於雷純,他們卻能罵得很厲害,比辱罵任何一個投向蔡京的男人,都要罵得厲害!”

林詩音冷嘲道:“男人的通敵叛國、背信棄義,如位高權重的蔡京、如與金國皇族暗通曲款的方應看,在世人眼裡,隻要他有權有勢,就全是為成大事的小小瑕疵,該追捧的照樣追捧。若男人再長得好些,那就更該被原諒、被體諒!

“而女人?同樣是女人做了這事,世人不會看到女人的勢弱、女人的身不由己。女人的多情濫情、不忠不義,就是她惡心、她下賤,她為什麼不安於室,她為什麼非要活著,她為什麼還不找根繩子自縊而死!

“而雷純,雷純她又那麼美。雷純的美,到時不會成為她被原諒的理由,反而成為她被攻訐的禍根!”

“可笑不可笑?有多少男人為了名利惡事做儘,有多少女人為了存活下去,不得不讓自己變得惡毒、變得手段殘忍?罵男人的很少,罵女人的卻太多太多!最最讓人心寒的是,罵女人的、逼迫女人對女人刻薄的,也多是女人!”

衣公子一聲不吭。

林大掌櫃這些年東奔西走,比起十年前,真是改變了太多。

所見所聞,還有她的親身經曆,都叫她說出來,出出心中鬱氣罷。

林詩音又歎道:“你相不相信?之後雷純若與蘇夢枕對峙,一旦對蘇夢枕用點旁門左道、淩厲無情的手段,就會被多少人,詈罵她的惡毒、她的醜陋!

“沒有人會去想,雷純是個沒有武功的弱女子;沒有人在意,雷純要為她身後的六分半堂負責;更沒有人會記得,蘇夢枕是她雷純的殺父仇人,且是以她未婚夫的身份,成為了她的殺父仇人!

“對仇人做什麼、使什麼手段都是應該的,但雷純啊……她的對手,是廣得人心、許意報國的蘇夢枕。雷純要報仇,她之後的路,會很難走;她的境地,也很少有人願意理解、願意同情。”

衣公子掀開了袖子,仰臉道:“怕什麼,以雷純的性格,不會在意那些庸人庸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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