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燕衣戲樓剪彩的這一天,燕青衣登台唱戲,首獻《貴妃醉酒》,一戲驚天下。
聖上趙佶禦筆親題,贈字燕青衣“天下第一戲”,由此名傳諸國,常人聞之,無不向往!
而此時的汴梁。
戲散了。
卻是餘音繞梁,猶在耳畔。
那一個女人。
那位傾國傾城的楊貴妃。
那位唱戲登峰造極、功力出神入化的花旦燕青衣!
一抹驚豔眾生的光浮掠而過,在看客的腦海中,映下久久難散的剪影。
像一個繁華旖旎的時代,落幕以後,給看客留下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
五樓已經空蕩。
河上的船舟不情不願地挪動,流連忘返。
人們抬頭,看著那燕衣戲樓如花瓣般合攏,目光久久不肯移開。仿佛仍企盼著,紅裝翠鳳冠的楊貴妃,能再次出現在那裡。
紛紛揚揚的議論,遠遠地蔓延開來。
“這《貴妃醉酒》從白樂天的《長恨歌》改編而來,燕青衣又大膽創新,在秦腔的基調上融入南戲的唱法,大氣兼之柔美活潑,燕青衣了不得啊!”
“史書上的楊貴妃是禍國妖妃,名聲爛臭,如今燕青衣這一番演繹,我才知道,唐國的衰落關楊貴妃什麼事呢?她隻是個女人,一個漂亮了些、命運卻仍被唐明皇掌握的女人!”
“說得好!燕青衣把戲唱活了,把楊貴妃演活了!”
“什麼燕青衣,那就是楊貴妃!往前五百年,往後五百年,都不可能再有第二位這麼美、這麼動人的楊貴妃!”
“對對!甭管燕青衣真容如何,今天這一場戲,我就相信,燕青衣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獨一無二、勾魂奪魄的天下第一美人!”
“唉!今天一場《貴妃醉酒》演來,哪個男人不羨慕唐明皇的豔福?這燕青衣,不知道要成為多少男人的夢中情人呢!”
溫柔把上半身縮回船艙,對雷純道:“彆說男人了,若有燕青衣這般的美人相伴,就是我,我也想做一回那唐明皇呀!唉,我若是唐明皇,什麼梅妃桃妃,我才不理她們呢!”
雷純笑道:“你是要做一回‘一生一代一雙人’的昏君,為燕青衣空置後宮?”
溫柔下巴一揚,道:“哼,做一回昏君又怎樣?要是燕青衣肯讓我牽一牽她的手、捏一捏她的腰,再親親她的紅唇,就是讓我烽火戲諸侯,也沒有什麼的嘛!”
雷純“噗”地笑了出來。
溫柔搖了搖她的手:“哎,純姐,可不準笑話我!這河上的鏡子照得多清晰哪?
“你不是也看見了燕青衣的手?五指纖長,骨突又白又好看,尤其是燕青衣的腰!那麼窄、那麼娉婷嫋娜、那麼柔韌的腰肢!下腰飲酒的時候,那麼穩,還有那麼漂亮的、不可思議的弧度……
“真想試試,能不能叫我一手圈在懷裡,然後叫她坐在我的大腿上,仰著臉為我渡酒……”
溫柔閃亮著眼睛,浮想聯翩。
雷純掩唇笑道:“溫柔啊溫柔,仰著臉為你渡酒?這恐怕是做不到的,不論是看鏡子還是看五樓上的燕青衣,據我判斷,燕青衣的個子,都要比你高出好大一截!”
“真的嗎?我不信。”溫柔轉頭,對著一邊的林詩音道:“除非詩音姐帶我親眼見見燕青衣,我見到了才相信!”
林詩音親昵地拿指尖點了點溫柔的額頭,道:“溫柔你個小機靈,算盤打得可真響!燕青衣是公子帶來的人,藏得不知道有多嚴實,今天以前,連我也沒見過她的真人!”
溫柔驚道:“燕青衣不會是衣公子藏了很久的秘密情人吧?”
林詩音道:“不高興?”
溫柔哀歎:“詩音姐,任誰知道自己剛喜歡上的戲子早就名花有主,都不會高興的!”
林詩音笑道:“我倒是很高興。依照公子什麼都要保護得密不透風的性子,他肯把燕青衣帶到眾人麵前,一定是喜歡燕青衣喜歡得不得了,實在拗不過她、也不忍心叫她傷心,才答應了燕青衣。
“公子人都快及冠了,以前我總以為他會孤獨終老,現在身邊終於有了個心許的愛人,甚至肯叫彆人知道,我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也總算落下!”
“衣公子真是好豔福!”溫柔小聲嘀咕了一句。
接著可憐巴巴道:“那詩音姐,聽你的意思,衣公子是要藏著燕青衣,誰也不給看啦?”
林詩音道:“今日聖上應邀而來,親臨悅來客棧觀戲,衣公子都沒去作陪,而是在燕衣戲樓燕青衣的房間裡,等著燕青衣表演結束帶她回衣府。
“溫柔,若你實在想見一見,我可以帶你去試試,但衣公子讓不讓你見……”
溫柔當即道:“好好好,去吧去吧!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見一見燕青衣的真容,再跟她說說話,交交朋友了!純姐,你也一起吧,好不好?”
河麵微波。
看客的議論聲在耳。
小船搖搖擺擺地靠岸。
岸邊等著的,是半臉麵具、俊美不凡的護衛阿康。
白愁飛踏步上岸,阿康便轉身帶路。
白愁飛跟在阿康身後,從側門進了燕衣戲樓,繞著樓梯一層層向上。
“踏、踏、踏。”
腳步聲伴著木質的清香,一路經過滿樓牆壁的彩繪戲圖。
拿著姬琴、嗩呐、阮、琵琶、鼓、尺八、古琴等樂器的樂手,接連從樓上下來,經過兩人身邊。
“喲,兩位上九樓去?”
“九樓是燕姑娘的地方啊。”
“衣公子也在九樓等燕姑娘!”
“阿康護衛,這是帶人去找衣公子?”
“哈哈哈可彆走錯,進了燕姑娘的房間啊!”
兩人直上九樓。
阿康停在門邊,白愁飛推門而入。
屋內燃著凝神清心的淡香,空曠靜悄。
紅裝烏發的戲子背對著白愁飛,正坐在梳妝台前,對鏡卸妝。
珠玉滿綴的翠鳳冠,則擺在梳妝台的左側。
——燕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