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十多年來,都被盛年極儘全力,單方麵推遠的人。
‘盛年真的不可能愛上一個人,還愛她愛得情到深處當眾落淚……嗎?’
衣公子已經將燕青衣的腳踝抓在懷裡,低著頭為她穿襪。
從旁觀人的視線裡,隻能看到衣公子輪椅背上齜牙空眼的雪熊頭顱,看不到半點燕青衣的赤足。
而在輪椅這邊,兩人之間。
衣公子一邊為‘白青衣’穿襪,一邊悠遊地抬臉,觀賞‘白青衣’臉上隱忍得仿佛受了奇恥大辱的神色。
眾人都聽見衣公子對燕青衣的誇獎:“青衣的腳真大……啊呀,彆氣、彆氣青衣!腳大好呀,走路又快又穩,你唱戲舞蹈的時候都能少跌幾跤……啊呀好了好了彆擰我了青衣!我不說了不說了!”
很好。
這屋內的有誰?
皇帝趙佶。
太師蔡京。
神通侯方應看。
飛衣商行林大掌櫃。
六分半堂總堂主雷純。
還有小姑娘溫柔。
很好。
過了今天,汴梁朝廷上下、江湖內外,都會知道“天下第一戲”燕青衣的腳很大了。
還有衣公子懼內。
懼內的衣公子還試圖彌補:“青衣彆氣了。
“之前不是還有個看了你戲就喜歡上你的登徒子,偷偷闖進了
你的房間,跟你告白、叫你跟他,還對著你抹黑我,說什麼‘衣公子這個人看起來斯斯文文,骨子裡涼薄冷酷得很,不會抱你,不會寵你,不會對你說甜言蜜語’……”
麵紗下,白愁飛眉梢一抽。
你沒完了是吧!
方應看當即插嘴道:“這人說得不對啊,燕大家,衣公子為你建了燕衣戲樓,造了大半月的勢,今日靠一場戲就把你捧得天下皆知,衣公子就算不會說甜言蜜語,但對你的寵愛,我方應看見了都發酸,恨不能以身代之啊!”
衣公子立馬給方應看扔去一個讚賞的眼神。
然後努力忍著隻有身前‘白青衣’知道的笑意,對‘她’道:“青衣,你看人家方小侯爺都這麼說了,就剛才那個下三濫的登徒子,還說什麼‘衣公子控製欲很強,乃至你跟著他這麼多年,他便藏了你這麼多年,直到今天,他才願意為你造一座燕衣戲樓,讓你得以登台唱戲!’
“唉,青衣,我藏了你這麼多年,還不是喜愛你,不想叫彆的男人看見你?
“青衣,你不喜歡嗎?”
方應看從左眼閉到右眼,從右眼閉到左眼,發現用哪隻眼看都不對勁。
這以嘴殺人的衣公子……到底哪裡來的兩張麵孔?
居然還會告狀,還對著自己的女人撒嬌?
現在又是在乾什麼?
要燕青衣對他說好話,誇誇他嗎?
‘白青衣’果真誇他:“公子做什麼都是對的。公子藏著我又怎樣?青衣不勝榮幸。
“天下這麼多女人,公子唯獨愛重青衣,我……隻要公子有意,青衣願意就此不再登台,回到從前,隻為公子一人唱戲。”
白愁飛一邊說,一邊被自己反胃到了。
如果交換角色,自己的女人這樣對他告白,白愁飛隻會自得,覺得這女人乖巧識趣。
但是現在……
真是天道好輪回,衣公子的報複來得太快、太密、太惡心!
聽到燕青衣的“願意為衣公子不再登台”的自白,趙佶第一個出聲:“衣公子啊,燕大家這等戲曲造詣,你可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令明珠蒙塵,讓天下戲友失了這麼一個瑰寶啊!”
衣公子道:“聖上說得是,我正是不忍青衣委屈,才建了這戲樓。青衣唱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愛聽不重要,重要的是,青衣喜歡唱戲,我便讓她儘情地唱!”
——‘我所化名的燕青衣唱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愛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歡唱戲,我便要儘情地唱!’
“好了,”衣公子拍了拍‘白青衣’的腿,“襪子穿好了,給聖上行禮吧,青衣。”
碧色留仙群的絕代佳人下了貴妃榻,白襪的足踩在地毯上,裙擺在地毯上如花散開。
‘她’低頭,披著麵紗,盈盈下拜,儘顯女人之婀娜身段——
‘她’螓首抬起,站在衣府之內,在紅漆馬車下看向上方的衣公子,雙目赤紅,口中吐出屬於白愁飛的聲線:“公、子、衣——我再問你一遍!你這樣對我逼我,除了要我扮女人羞辱我,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衣公子自上而下地笑看他。
他的臉有些白,唇卻殘留著紅色的胭脂,狹長的丹鳳眼眯了一眯,道:“有的,以後每隔七天的中午,都到衣府來一趟。”
白愁飛取下麵紗,道:“做什麼?”
衣公子搖頭,像是遺憾他腦子怎麼轉得這麼慢:“以後燕青衣每隔七天登一次台,你說做什麼?我當然是要將我的‘青衣’親自從衣府帶出去,等戲散了,再從燕衣戲樓帶回來啊。”
白愁飛:“…………”
白愁飛狠笑點頭道:“好、很好。公、子、衣!今天的羞辱我記住了,我遲早殺了你!”
衣公子應道:“好好好,殺了我殺了我。”
又用欣賞的眼光看他:“啊,對了,換完了衣服,就把裙子帶回去吧。怎麼說也是我諸國首富衣公子的女人,不好叫你每次出門都穿同一條裙子。等下次來的時候,我會挑好新的漂亮裙子等你,包你喜歡——仍舊是你的尺寸。”
“我喜歡?我喜歡——”白愁飛怒極反笑!
忽然意識到什麼,低頭看向身上的碧瓊輕綃廣袖留仙裙:“我一直沒覺得哪裡不合身,是因為……你從一開始,準備的就是我的尺寸?你早就在為我挑裙子了?
“你竟然從頭到尾——!你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算計我為你演燕青衣的替身?!!”
衣公子又一次一愣。
隻不過想得周到了點,順手為之讓他演個燕青衣,怎麼到了白愁飛這裡,就成了自己費儘心思想要折辱他?
如果不是拿他有用,他有那個必要嗎?
這白愁飛想法怎麼這麼多?
——自尊又自戀,可愛得過頭啦!
衣公子這樣想著,好心決定不糾正白愁飛的錯覺,並再次好心決定坐實這一錯覺。
於是,衣公子衝白愁飛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道:“還記得嗎,白愁飛?早在那天三合樓下,我這頭更大、更無恥的禽獸,就警告過你,叫你——小心點。”
這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這頭禽獸的一句禽獸之語。
一直叫白愁飛記到半年後。
記到這眾人彙聚的地牢裡。
燭光下,白愁飛拍在桌上,恨聲道:“我永遠、永遠,不會讓任何人知道,公子衣他到底對我做了什麼!那些折辱,但凡再有人知道,我都必要殺他!而衣公子、公子衣、彙帝盛年、這個禽獸——”
白愁飛終於,眼角滲出委屈的、憤怒的淚來,他對著蘇夢枕顧惜朝和狄飛驚,厲聲控訴道:“公子衣!我白愁飛到底哪裡不配?連雷純你都能重用,到了我,你卻要這樣對我?!!”
顧惜朝道:“白愁飛,彆忘了,你現在可是對金作戰的重將。”
蘇夢枕道:“彙帝現在這樣,都還不算重用你麼?”
白愁飛“嗤”地一聲,眼中露出孤獨的、無人理解的、永遠飛不起來的愁痛,厲嗬道:“你們懂什麼?你們永遠也不會懂——這全是那個禽獸對我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