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盛年的舊夢(2合1,1w8營養液)(2 / 2)

“比賣糖葫蘆的房老太家的曾孫女還嬌氣!”

大概是燒迷糊了,越歸翼的腦中,響起了趙旉和宮九打趣的聲音。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叔父!”

“趙旉!你可是太子!這麼快就認錯?你有點骨氣行不行?”

“笨老九,膽敢以下犯上?還不快給你歸翼叔父道歉?”

‘……好痛。’

越歸翼努力彎曲了下手指,喉管裡仿佛烈火焚燒。

這一隊巡邏的金兵……怎麼還沒到?

耳邊遠遠地,仿佛聽見一道接著一道,人體落地的聲音。

……好利落的殺人手法。

越歸翼含住胸中最後一口氣,站到一半,還是痛得倒了下去。

他支撐著,一邊爬,一邊抹去身後的痕跡。

眼睛燒得好燙。

腦子也轉不過來。

……為什麼沒有金兵來攔?

越歸翼懵懵懂懂地半爬帶走了好一段,懵懵懂懂地,滾進一個草叢。

“歸翼,醒醒,世叔來了。”有人喊他。

越歸翼睜開眼,一隻不染塵埃的白金色長靴,攜著黎明微熙的曙光,落進他染了血色的眼底。

‘元帥擔心靖北王聲東擊西……’

越歸翼用儘全身力氣,驀地騰起,跌倒在那靴子跟前。

他伸出扭曲光禿的手,儘力去夠,燒得灼燙的喉管啞聲道:“世叔,我在……”

那靴子猛然後撤。

越歸翼還在茫然,劇烈的疼痛便斬腰而來,將他一腳踢飛!

落回那耗費一夜在爬出來的巨坑前,越歸翼餘光看到,男人懷裡,抱著個眼熟的昏睡孩童。

‘他好像說了句什麼話。’越歸翼高溫的大腦遲鈍想道。

他雙手本能緊抓坑壁,減緩墜落的速度,然而滾動間,一條樹枝在不經意間,猛然紮透他的肺葉!

窒息、嗆咳,紛湧而上。

“咳、咳咳、咳……”

直到越歸翼墜至坑底,意識消散、呼吸徹底斷絕的最後一瞬,總算茫然地想清。

他說的是——

“真醜,哪來的剝皮猴子?”

——這是越歸翼第二次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盛年陡然睜眼。

胸膛劇烈地起伏。

室內明亮,月色耀來,窗外是立夏的初雷陣雨。

盛年掀開被子,本能想要起身,脊柱卻傳來劇痛,下半身使不上力。

盛年這才恍然記起,就在今天的黃昏,長生種提前藥性減退,他成了個隻能臥床的癱瘓。

盛年反應了一會兒,去夠床頭樹大夫留給他的止痛藥。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夢。

不。從十一年前的七月十五後,他就再也沒有睡過。

今天怎麼會睡著?

盛年想道。

無端入睡前讀的書,也還在他的手邊。

——‘你說你不會讓我得逞?你不會恨我?’

——‘好啊、好啊。’

——‘越歸翼,有本事你就什麼都不要恨。’

——‘否則,你記得越深、恨得越深的傷,就越早找上你!’

盛年仰躺著,倏爾抓緊掌中薄被,發出一道惡鬼般的森冷低笑。

他慢慢地、緩緩地,帶著無儘惡意地念道:“玉……”

殺意蓬勃,充斥屋內每一個角落。

盛年又一次低

聲誦道:“……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

夜還很長。

苦而謐,謐而黑,黑而長的夜。

再長,盛年也得熬過去的夜。

夜還很長。

長而黑,黑而謐,謐而苦的夜。

苦得有些人,熬不住的夜。

熬不住苦夜的人,從暗處襲來,驟然襲向床上默誦的人!

手揮五弦。

九陰白骨爪。

摧心掌。

摧堅神掌。

大伏魔拳……

每一動皆為致命殺招,每一個殺招都出自《九陰真經》。

招招狠戾,絕不留情!

盛年寡淡道:“我一直在想,你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有這個膽量動手——完顏康。”

他分明是個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癱瘓,卻百無聊賴,仿佛貼身護衛的陡然暗殺,根本不配叫他放在眼裡!

盛年也確實可以不放在眼裡。

他一伸手,往對方身上潑了一盞茶。

冰涼的茶水浸透衣衫,水色貼上肌膚,水滴順著筋脈躥入,化作生死符靈活遊走,叫完顏康當即厲聲痛呼!

完顏康倒在地上。

比盛年這個脊柱折斷的癱瘓更像一個癱瘓地,癱軟在地上。

他一邊癱軟地在生死符下掙紮,一邊仰臉看向床上的人,從死人變成一個**的、痛苦已極的活人,低啞恨聲道:“彆叫我完顏康!”

盛年卻道:“完顏康,你有什麼資格叫我聽你的意見?”

他說著,搖搖頭,失望道:“《九陰真經》,這麼一部博大精深的武功秘籍在你手裡,你練了這麼久,卻連我一個癱瘓在床的廢人都殺不死。

“完顏康啊完顏康,你這個廢物!你口口聲聲說恨我,乃至恨不得我死,你就是用這種小貓撓門的辦法,來跟我撒嬌,好叫我被你的愚蠢感動,感動得當場自殺?”

完顏康咆哮道:“住——口!!”

“我不得不、咳、咳咳、咳……”盛年忽然咳嗽了幾聲,一摸額頭,才發現生了高熱。

他慢騰騰鼓掌,繼續道:“完顏康,我不得不稱讚,你的愚蠢,確實叫我感動。”

完顏康赤紅著眼睛,淚水從眼角滲出,淌到地板上:“完顏盛年,你這個該死的混蛋!你瞧不起我、擺弄我、控製我,你什麼時候尊重過我?

“從小到大,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你一邊打壓我,一邊又嫌棄我、不把我放在眼裡!”

盛年咳嗽兩聲,微啞道:“有趣,說說看,我怎麼不把你放在眼裡?”

完顏康更加啞道:“不是麼?你和包惜弱瞞著我,不肯叫我知道真相。你們從一開始就認定我會壞事,從一開始就沒給過我機會,到頭來把真相一揭……哈,又要我背叛完顏洪烈、背叛我二十年來的爹,以國家大義為重?

“可笑可笑!你和包惜弱把我當金人養了二十年,我是金人的世子!你們卻要我遵守宋人的家國大義?還有丘處機那些人,他們又是我什麼人?也有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盛年一聽,心裡怪怪的。

‘什麼叫我把他當金人養了二十年?是我養的他嗎?’

完顏康還在繼續。

他長篇大論,將這些年來的怨氣和恨意全數傾吐,尤其是對盛年的毒恨。

“完顏盛年!都是你!如果當初不是你插手,慫恿包惜弱,我的人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你在趙王府的時候,所有人都喜歡你、稱頌你,所有人都拿我和你比較……那個時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妒忌你?

“後來,你終於去了蒙古。去得好啊,你終於走了!但直到這麼多年以後,我才知道,你在離開的時候,也順便毀了我的家,毀了我的一生!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你這個自大的傲慢的暴君!你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裡,甚至以玩.弄我的人生為樂!哈、哈哈哈——怎麼樣,現在看到這樣的我,你是不是心滿意足了?”

盛年愈發聊賴,他道:“你錯了。”

完顏康道:“我錯哪了?”

盛年道:“我不是看不起你,也不是不把你放在眼裡,而是從來沒看見過你。”

完顏康的臉頰驟然抽搐一下。

他死死盯著道,喑啞道:“你什麼意思?”

盛年道:“意思就是,你連那個叫我不把你放在眼裡的資格都沒有。我玩.弄你?完顏康,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若非包惜弱多次托我照看在江湖的你,我根本想不起你這個人,更彆提那日在寺廟外,救了你的命。”

“你……”完顏康癱軟在地麵上,脖子上青筋暴起,死死盯著床上的盛年,帶著被辜負的不可置信,眼中情緒愈濃愈盛!

盛年失望道:“完顏洪烈雖然隻是包惜弱的手下敗將,但他的本事卻不容否定。何況這些年來,他都是真正把你當作正統世子培養,教的都是從政手段、權謀心術。

“從把你帶回來到現在,我就一直在等你動手。我本以為,你能用上完顏洪烈教你的那些知識,叫我驚豔一把,現在看來,是我期望太大——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完顏康道:“我是個漢人,你卻要叫我用上完顏洪烈教我的東西?”

這一次,盛年甚至懶得解釋,隻冷冷罵了聲:“廢物。”

他內息運轉,完顏康體內的生死符,便從十化百,更加刁鑽地在他全身遊走。

痛得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的完顏康竟翻來覆去地打滾,同時痛得他連一聲痛呼也再喊不出來!

盛年聊賴垂眸,將手中的書覆在臉上,道:“跟了我這麼些日子,你也該知道,我沒有那麼多耐心為你解釋。我救了你的命,你卻恩將仇報?完顏康,聽話點,知道麼?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盛年停下生死符,道:“現在,回答我。”

完顏康氣喘籲籲,豆大的冷汗如雨落下,整個人如從水裡撈出來一般,狼狽,發軟。他不答,倔強地不肯給出半點反應。

盛年沒聽到回答,耐心耗儘,再次催動生死符。

再停下。

這一次,完顏康茫然地、雙眼虛焦地望了盛年一眼,恨恨地,帶著他自己和盛年都沒察覺的被辜負的依戀,近乎委屈地吼道:“完顏盛年,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盛年又一次催動生死符。

這一次格外地久。

——久到完顏康哭著求饒。

完顏康抽噎著,涕泗橫流,痛得再無力動彈。

他實在受不住了,斷斷續續地小聲哭道:“放過我、放過我……盛年、衣公子……主人……放過我!我錯了、放過我……”

盛年停下。

他掀開臉上的書,喑啞地咳嗽兩聲,道:“聽話點,知道麼?”

完顏康雙膝跪地,上半身歪歪扭扭地伏在地麵上,雙掌無力握緊,低伏著臉,遮去眼底的恨和綿延不斷的恐懼,以及那他自己都不知曉的委屈和受傷,馴服應道:“是,我會……聽話。”

盛年將完顏康的表現納入眼底,包括他的恨和殺意,臉上露出意料之中的滿意神色,道:“知道我要你做什麼嗎?”

完顏康道:“做一個護衛。”

盛年再次失望。

濃鬱的失望從他的語言中透出來,傳進完顏康的耳中,叫他全

身一顫:“錯了。完顏康,你不是哭訴我不把你放在眼裡嗎?現在,我給你一個讓我把你放在眼裡的機會——用儘你的全身解數,來殺我。

“如果哪一天,你能取走我的命,或讓我成為你的階下囚,到那時,我自然會將你看進眼裡。”

完顏康愕然抬頭,滿臉不解。

然而盛年抬手,禦氣訣運轉,憑空將完顏康攝來。

他握住對方的下巴,手一用力,便聽到骨裂之聲傳來:“隻不過、咳咳、咳……你行動的次數有限。每失敗一次,我就要剝奪你的一樣東西。這一次小懲大誡,隻捏碎你的下巴。

“但下一次、下下次,就不是這麼簡單了:包惜弱、穆念慈、你繈褓裡的兒子……”

劇痛中,完顏康聽見盛年惡鬼般的低笑:“在殺死我之前,你有幾次機會可以背叛我呢,完顏康?”

完顏康:“…………”

完顏康緩緩屈膝,跪下來,跪在床邊,上半身深深伏下,斂去深埋的不甘和怨恨,顫聲道:“我……知道。我、阿康會聽話的。”

盛年囑咐道:“每一句都要聽。”

——這樣才好,磨礪出一個接班人。

阿康應道:“是,每句都聽。”

——既做伺機殺你的狼犬,也做你聽話的仆從。

——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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