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一連幾日,朱明學堂裡都在議論新上任的餘堂堂主何竹。要說這人也的確是夠狂,其餘八堂都用主攻的方向作為堂名,隻有他不鹹不淡地扔出一個字——“餘”來作堂名。餘,是多餘,是剩下,聽起來好像是在說他這兒教的學生都是去年小選落選了剩下的,可是餘還有我的意思,餘堂便是我的堂,是說這是我何竹的堂!這又是何等的狂妄!
想當初齊墨鶴第一次拿起拾物這個差事的時候就曾聽林茂說過,朱明學堂中能夠精通數個堂係的人並不多,雷州、水靈作為本屆布生中的“未滿”(即布生上品,隻待通過出師考試便能順利出師的精英)都不過隻是兩堂三係和四係,被林茂譽為不得了的如今這座幽山的主人賀歸城城主也不過是五堂六係,而這個叫何竹的男人居然看起來是樣樣都會,甚至樣樣精通,這是多麼可怕的實力!
如今齊墨鶴走在學堂裡時常就能聽到有學生在哀歎早知道不如也退了學從頭開始考小選,也有人琢磨著想要臨時改變升級考的誌向,試圖拜入何竹門下,齊墨鶴聽著聽著,倒是有些為那位何堂主擔心了。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一個新入職的人,這樣的出風頭,真不知道彆的堂主會怎麼想。不過再一想,就何竹那樣的人物,恐怕也不會在乎這些事,便也很快釋然。
齊墨鶴擔心何竹隻不過是聖母心發作,順帶著一想,他真正擔心的人還是喬單喬重兩兄弟。自從那日何竹的就任儀式以來,齊墨鶴便再未見過喬家兩兄弟,他往外堂的東西兩座靈寶閣都跑了數次,每次見到的都是代班的人。齊墨鶴問了數次,那人才支吾著說喬家確實是出了點事,所以兩兄弟暫時顧不上生意,都回去忙家事去了,請齊墨鶴耐心等待。齊墨鶴卻越等越是擔心,到了第五天上還不見喬單回來,便打定了主意要去探望一番。
好容易把吵著要跟過去的林茂給安撫好,留在宿舍裡,齊墨鶴去珍書閣找到了綠腰。或許是因為進入了升級考的最後階段,綠腰比以前忙了很多。齊墨鶴等了將近一個半時辰才終於等來了她,那名叫作阿瑾的中年女子也跟她在一起,正邊走邊飛快地跟她彙報著什麼,綠腰邊聽邊點頭,時不時給出一些指示。
齊墨鶴早已不是當初剛剛重生,人生地不熟的齊墨鶴了,如今他已經知道綠腰掛著書堂講習的名頭,實則地位與書堂堂主三緘真人相當,據小道消息傳說,這書堂堂主之位本該由綠腰接任,誰想到多年前的一場意外導致綠腰失了明,她主動讓賢,才由三緘真人接了書堂堂主之位,而她自己則進了珍書閣做些簡單的後勤工作,但是每年的入學考、升級考她都會參與其中,並且擁有很高的話語權。
齊墨鶴站起身來,恭敬地出聲喚道:“綠腰姐!”
聽到齊墨鶴的聲音,綠腰轉過頭來,見是他便展顏笑了一笑,儘管麵色疲憊,卻仍是柔聲問道:“是明世來了嗎,可是有什麼不懂的功課要問我?”聞言,那叫做阿瑾的女子的臉色便變得難看起來。齊墨鶴知道這個人十分尊敬綠腰,因而對於打擾綠腰休息的人從來就沒有好臉色。
齊墨鶴忙道:“多謝綠腰姐關心,不過今天明世前來是想來找綠腰姐打聽件事,我想知道無雙的住址。”
綠腰愣了一下,方才道:“你是想……”
齊墨鶴說:“他許久沒來學堂了,我擔心他家裡的事,想去探望他一下,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齊墨鶴頓了一頓,“不知道綠腰姐知不知道他家裡的情況?”
綠腰聞言,臉色頓時舒展開來,露出了一個真心的微笑,道:“看來小無雙這次是真的交到值得交的朋友了。”
齊墨鶴聽她這話,覺得裡頭似乎還有些深意,但並沒敢細想。他想去探訪喬單本身也沒有想太多,隻是覺得自己朋友家裡有事,總要多多關照一下。
綠腰卻接著道:“不過這件事可能外人並不適合插手。”
齊墨鶴聽後,臉色便有些凝重,跟著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他特地來找綠腰數次其實也並不單單隻是為了想打聽喬單住在哪裡,喬單的住處並沒有那麼難知道,隻是齊墨鶴從喬單和綠腰之間的相處看出兩人之間應該走得比較近,想必綠腰會比較清楚喬單家裡的事。世界上總是有些事,即便是至交好友也未必適合插手,如今綠腰這麼說了,齊墨鶴便知道自己還是不要去探望的好,隻不過仍然不太放心,因此問道,“綠腰姐,無雙他們真的沒事嗎?”
綠腰點點頭說:“你放心吧明世,無雙家裡的事情說嚴重其實不嚴重,隻是人暫時走不開罷了,還有我們這些老人在呢,不會讓他家裡真出事的。”
齊墨鶴卻越聽越覺得喬單家裡的事恐怕不小,但是既然人家說了他不便插手,自然也不能窮追不舍,因此畢恭畢敬行了一禮道:“那我也多謝綠腰姐對無雙的照應了,如果……”他說,“如果有什麼我能夠幫忙的,不管他自己肯不肯開口,都請綠腰姐通知我一聲。”
綠腰愣了一下,繼而笑著說:“你放心,我會的,我也替無雙謝謝你。”說著,竟是鄭重地行了一禮。
齊墨鶴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回禮說:“綠腰姐你言重了,那我這就回去了。綠腰姐你公務繁忙,也請多多保重身體。”
綠腰點點頭,忽而揚聲道:“明世!”
齊墨鶴正要走,聽她喊他便又停下來,轉身道:“綠腰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