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魔君王朕名字中的王朕二字其實不能算是普遍意義上的姓名。讀過書的人都知道, 一國君主稱為王, 朕則是天子對自己的稱呼,故而王朕二字拆開來、合起來其實都是在稱呼一個主君。魔是無所謂有沒有名字的, 他們有父子家庭, 但是把親緣關係看得很淡, 子殺父或是兄弟殘殺之類的事情比比皆是,也根本不會有史官大驚小怪多費筆力去嗚呼哀哉。所以王朕就是新魔君對自己的定義, 他就是魔族的王,是唯一能在魔族中自稱為朕的那一個, 至於世君則是他登基之後, 魔族中人對他的敬稱, 世世為君, 從名字來看就可以知道, 這位新魔君是何等的自信乃至自負!
但是現在這位自信到有些自負的新魔君倒是對著商陸正兒八經地行了一禮,他道:“這次能請到商將軍相助,朕感佩之至。”
商陸道:“感謝倒不必了, 我也就是混口飯吃。”他說,“不知魔君事先答應我的東西可帶來了?”
王世君道:“自然。”他伸手向下一指, 原本活潑可愛的木雕小狗王有財的周身便騰出了一團光芒, 在那光芒之中, 王有財的身形迅速變大,形態也發生了急劇改變,不過片刻,竟然變作了一隻威風凜凜的檮杌。這檮杌全身被毛, 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猶如銅鈴,它張開嘴,吐出嘴裡叼著的一個包袱,王世君便接過了,恭恭敬敬遞給商陸。
商陸接過驗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正是我要的東西,魔君果然言而有信。既然事情已畢,某便告辭了。”
王世君便拱手道:“請。”
商陸走出兩步,突然又停了下來,也不回頭,隻道:“對了,正事之外,商某還有幾分疑惑,不知魔君可願解答?”
王世君正摩挲著檮杌的腦袋,像是一個尋常人家公子哥逗弄自己養的可愛小狗那樣,然而他所豢養的可不是什麼能看家守院的忠犬,那是上古四凶之一。王世君微笑道:“當然,商將軍請說。”
商陸道:“魔君此次大動乾戈,雖然明著是為了離間人妖兩族,但不知是否商某多疑,某覺得魔君似乎另有深意,此為疑問之一。”
王世君笑道:“商將軍好敏銳的洞察力,不錯,朕此次布局除了為讓人妖二族互生嫌隙,為我魔族複興籌謀,還因為……那隻魔眼。”
商陸道:“魔眼婆息留?嗯,那隻魔眼似乎並未死透……”
“是啊,並未死透。”王世君道,“但它卻偽裝了一百八十年死透了的樣子。”說到這裡,這位新魔君的語調隱隱透出森冷來,儘管臉上仍然掛著笑意,他道,“一百八十年苟延殘喘,但終究是沒有死,更險些避過了我的耳目,如果假以時日,完全複原恐怕也不是難事。”
“所以……”
“所以,如果不是朕備上了賀歸城主這樣一份大禮,謹慎如他,又怎麼會不惜冒著暴露的危險,花大力氣將那顆魔心送上山尋找本體,以至於露出馬腳來呢?”
商陸心頭一跳,在王世君鋒芒畢露的殺意中很快讀出了一些重要的訊息。怪不得,怪不得一百八十年前會發生那種事!婆息留本是魔界天生天養的寶物,也是魔族極為渴求的力量來源,正因為此,靈修們才會有婆息留能使人入魔的認知,然而光憑當年鳳清音一個禁陣是無論如何也不該召喚出婆息留來的,然而,如果有魔在危急時刻想要借魔眼婆息留遠遁,躲避風頭呢?聯想到當年被重創的老魔君被接入魔界之後便沉屙不起,消息沉寂的過往,商陸心中已如明鏡。
商陸道:“多謝魔君解答,某還有一個問題。”他說,“不過這個問題魔君答不答都行。”
王世君道:“朕向來景仰商將軍,隻要不是問朕的照門,商將軍問什麼,朕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商陸道:“魔君過譽了,某隻是疑惑,賀歸城城主朱磊如今受了重傷又中了我的藤毒,堪稱近百年來最為虛弱的時候,以魔君您的眼光看來,他還能不能活著再次走出這片林子?”
王世君聽言,嘴角微揚,卻笑得有些尷尬,他道:“朱城主到底一方霸主,此人身上變數極多,不知商將軍可是有結論了?”
商陸便笑笑:“哪裡,商某見識短淺,純屬好奇一問。如此想來,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許多事情豈是能料到的,某告辭了。”說著,擺擺手召喚來他的青藤坐騎,慢慢悠悠地離開了。
目送著商陸離開後,王世君才慢慢收起了他的笑容,輕聲感歎著:“不愧是妖王都忌憚的人,商十六可真是個危險的家夥啊!”王世君很明白,商陸最後那番話並非無的放矢,一旦他被說動真的殺了朱磊,那麼之前嫁禍妖族的計策便會被全盤推翻,換言之,要坐實此次攻擊朱磊的行動發自妖族,朱磊就不能死,然而殺死十三城領頭人的賀歸城城主卻實在是個太大的誘惑了,就連王世君自己也確實有些心旌動搖。該怎麼辦呢?
這位新任魔君想了想,忽而笑了起來,對啊,不能殺死,那麼弄殘廢總行吧。他想著,袖起手來,帶著他的王有財往林中某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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