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百年後齊墨鶴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與朱磊重逢。
不是偽裝成何竹的朱磊, 不是魔眼幻境中的朱磊, 而是實實在在的這個人!齊墨鶴對於魔眼幻境至今仍有諸多懷疑,但是有一點那幻境中的確沒有造假, 朱磊的兩鬢真的白了。
朱磊的臉, 還是那張臉, 一如兩百年前的明豔無雙,或許由於這兩百年都坐在城主的交椅上, 氣勢比之從前更盛不少,幾乎令人不敢直視, 不過也許兩百年前的賀韶朗本來就該是這樣的人中龍鳳, 隻不過當時為了報仇, 朱磊刻意掩飾了自己的真實性格, 而那些染霜的白發也沒有削減他的風姿, 反而襯得他的氣質更為出塵,隱隱已經帶著一種大能的風度了。看著這樣的朱磊,齊墨鶴完全能夠想象出嘯風城如何在他手下於短短兩百年內躍居十三城之首, 然而在這一切感慨之前,齊墨鶴最先感到的是, 朱磊……的確老了。
兩百年前, 朱磊是一名美青年, 兩百年後,他的外形仍然是一名美貌的青年,身為上等靈修,兩百年不過是彈指一揮, 靈修們普遍能夠保持青壯年時期的容貌很久,但是齊墨鶴還是覺得朱磊老了,是那種由內而外生出的老。
朱磊攬著齊墨鶴的腰,飛快地在這林中穿梭。本來對齊墨鶴來說仿佛遙不可及的一段距離在他腳下卻不過是須臾便至,很快,齊墨鶴就聽到了流動的水聲。是界溪快要到了。直到這時,齊墨鶴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處在一個“危險”的處境之中,不是被妖狼獸追擊的“生命危險”而是……他不知道自己剛才使出“風中鶴”劍法的時候朱磊有沒有看到。應該……沒看到吧,齊墨鶴安慰著自己,當時妖狼獸將他團團包圍在中間,他自己到後來都已經完全是憑直覺在動作了,何況如果朱磊真的認出了他用的劍法,進而認出他的話,他不可能什麼也不說。對,他應該沒發現。
想是這麼想,齊墨鶴心裡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突然,朱磊整個人身形往下猛地一沉,齊墨鶴被他嚇了一跳,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後者已經重新提起氣來,再度躍起,跟著又是下落,朱磊就像是失去了控製一般,反複幾個起落,最後擦碰了樹枝後才跌跌撞撞地落到了地上。他的手一鬆,齊墨鶴便掉到了地上,好在此時高度已經很低了,除了嚇了一跳以外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界溪邊和齊墨鶴之前離去時相比似乎沒有太大變化,但是齊墨鶴卻隱隱感覺到這裡的氛圍變了,變得……有些讓人不安。他坐在地上,在腦海裡一個勁模擬著陸無鴉應該有的正常反應。陸無鴉被一個美貌的陌生人救了,陸無鴉九死一生剛剛脫離險境,陸無鴉現在應該……
齊墨鶴終於想妥了站起身道:“你……”
他才說了一個字,朱磊卻伸手一指對岸,沉聲道:“你到界溪那邊去。”
齊墨鶴一愣:“什麼?”
朱磊道:“彆多問,我沒時間,你到界溪對麵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這裡的禁製暫時還未完全失效,可以擋住那些東西的腳步。”
齊墨鶴問:“那你呢?”
朱磊轉身:“殺敵。”說著就要走。
齊墨鶴說:“等等!”他打量了朱磊一番,終於還是道,“你受傷了?”
朱磊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他沒有回頭,齊墨鶴還注意到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他一眼,這個人到底有沒有發現?齊墨鶴說:“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你不把事情原委告訴我,我就不會安全,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該防備誰又該相信誰。”見朱磊沉默不語,齊墨鶴想了想,還是問了那個陸無鴉應該問的問題,“你到底是誰?”
這一次朱磊卻像是被蟄到了一般,猛然回過臉來看向齊墨鶴。他看得那麼專注,眼睛裡像是有兩把鉤子,好像要把齊墨鶴的偽裝統統扯開,看清他的內裡究竟為何。齊墨鶴雖然心中忐忑不安卻仍然努力裝出鎮定的樣子,過了一陣,或許是齊墨鶴的演技終於將朱磊瞞了過去,他道:“我遇見你的時候用的是何竹的名字。”
“何先生?”齊墨鶴後退半步,“你……你怎麼……”這是陸無鴉應對何竹最恰當的反應,畢竟不久前兩人還曾因為“潛規則”的事情起了齟齬,陸無鴉對何竹應該是畏懼的。
果然,朱磊見到齊墨鶴的反應,臉上便又起了怒容,但是這次他很快壓了下去,飛快地解釋道:“迷蹤林暫時被封鎖了起來,林中有妖族作亂……”
“什麼?”齊墨鶴下意識地把後麵“不是魔族嗎”那幾個字吞了回去。
朱磊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又微微頓了一下,露出思索表情。商十六的出現將妖族帶入了這起撲朔迷離的事件中,但是商十六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朱磊仍不確認。沒錯,商十六是妖族大將,聽說就連如今的妖王見到他也要恭恭敬敬地尊稱一聲先生,而魔族呢?魔族經過一百八十年前的戰爭再加上族內為了爭奪王位的持久內訌,現在應該元氣大傷,哪怕新魔君已經登基,按理仍然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才能恢複過來,但是這樣是不是就證明了這件事完全是妖族一手策劃嫁禍給魔族的陰謀,朱磊覺得這其中還缺少關鍵的證據。不管怎樣,朱磊說:“商陸是妖,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