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黃昏總是格外短暫,一不留神天就黑了。
院子裡伸手不見五指。
隻有從廚房透出的光,照亮了一小塊路。
陸小鳳癡癡望著廚房裡忙碌的姑娘。
不一會兒,那姑娘從廚房裡探出一個腦袋:
“小陸哥,麻煩把院子裡的燈點亮,過會兒阿吉就要回來了。”
陸小鳳本來已經站起來,聽到“阿吉”兩個字,又差點坐回去。
他也是今天才意識到,自己是個極度小氣的男人。
可他不動手,小魚丸就要動手。
懷著矛盾心思,陸小鳳酸溜溜地走向灰撲撲的燈籠。
心裡發出了一個尖酸刻薄地“哼”。
一個燈籠。
兩個燈籠。
就在陸小鳳即將把最後一個燈籠掛回原處時。
並未上拴的後門,“碰”一聲被人推開。
一個狼狽的身影,趔趄地跌進門檻。
陸小鳳一怔,他匆匆掛上燈籠,一個跟頭翻到男人麵前,將他攙扶起來:“阿吉?你——”
陸小鳳驚訝得說不出話。
麵前的男人頭發淩亂,左臉腫得老高,嘴角滲血,身上沾著一塊塊土灰,半舊的夾襖前襟被人扯開了一條很大的口子,露出血跡斑斑的棉絮,腰部還有個大腳印。
除此之外,他腳上的靴子也丟了一隻,露出長滿凍瘡的腳趾。
“怎麼回事,誰乾得?!”陸小鳳皺眉問道。
發財隨即湊了上來,圍在阿吉身邊嗲聲嗲氣地叫著,仿佛也在關心這個狼狽的男人。
阿吉沒有說話。
他像鋸了嘴的木頭。
眼神消沉,沒有一點點光彩。
他拒絕了陸小鳳的攙扶,一步步挪向那個狹小的昏暗的房間。
連發財都不曾理會。
昏黃的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說不出的孤獨與寂寥。
陸小鳳怔怔望著,心裡莫名發堵。
他想轉移注意力,不禁扭過腦袋,卻發現不知何時,原本在廚房裡燒菜的小魚丸,已經站在廚房門口。
她倚著門,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察覺到陸小鳳的眼神,她扯了扯嘴角,在陸小鳳看來,那不是一個笑容,隻是小魚丸下意識想緩解尷尬,做出的表情。
陸小鳳默默走上前,小魚丸轉身進了廚房。
陸小鳳則站在廚房外,看著小魚丸在灶台前準備碗筷。
餘彎彎知道陸小鳳想要問什麼,她說:“你多住幾日,習慣就好了。”
陸小鳳一愣,他隨即領會餘彎彎的意思,不禁道:“他經常這樣?”
餘彎彎歎道:“你應該問,他哪一天不是這樣。”
“你——”陸小鳳本想說“你不管嗎”,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餘彎彎知道陸小鳳想說什麼,搖頭:“是阿吉自己不願意過舒服的日子,他有他的想法,小陸哥若是放不下,門市房櫃台後麵有治療跌打損傷的藥,小陸哥拿去給他就是了,他疼得厲害了,會自己上藥的。”
陸小鳳一怔。
他像是第一天才認識小魚丸一般,抬頭,深深地望著她。
這是小魚丸第一次在他麵前,展露出冷靜理智的一麵。
他從未如此刻這般,清晰地意識到,對麵的女孩,曾是金陵十六樓技壓群芳的“江南第一伶”。
“你不擔心嗎?”陸小鳳問。
餘彎彎笑了笑:“人各有命,小陸哥,你不是神仙,管不了所有的事。院子裡的門關上了,你可以翻-牆,心裡的門關上了,你還想鑽縫不成?”
陸小鳳也笑了。
他說:“我這個人,就喜歡鑽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