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146章(1 / 2)

顧誠不知道杜漸為什麼要和自己說這些。論交情,沒有。殺死對方的心倒是更強烈些。可是他還是安安靜靜的聽杜漸把話說完了,沒有打斷。

剛開始的時候,杜漸還漫不經心的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隨時準備著,要是顧誠敢說一句譏諷的話,表現出一點不耐煩,他就會馬上懟回去,絕不讓自己看上去可憐又可悲。

安靜的夜,兩個人的呼吸。

這麼多年來,他陷在自己的過往中出不來,大概是真的需要一個傾訴的人,一個活的人。他的情緒漸漸激動,言辭也激烈起來。時而麵目猙獰,時而又有虐殺仇人的報複快意。他被仇恨所包圍,大多數時候都是痛苦不堪的。但顧誠也聽到了不一樣的情緒,在說到趙鉤的時候。他的語調會不自覺的放輕。即便他糾結憤怒,握緊拳頭捶打地麵,揚言有生之年一定要殺了這個孽種!顧誠卻有種篤定的直覺,他不會。

顧誠又想到了死在他手裡的那個娃兒,杜漸毫不留情的殺了他,他的親生兒子。然而趙鉤於他來說終究是不同的。在那段黑暗的歲月裡,他的出生無疑給他無望的生命照進了一道光。他真心的愛過這個孩子,他貼身照顧他,以他所能想象到的所有慈愛的長輩能為晚輩做的,都儘數去做了。像是彌補缺憾,他竭儘所能的對趙鉤好。想象著趙鉤就是自己小時候。想為他撐起一片無垢的美好世界,將自己沒有得到過的幸福失去的快樂全都補償到他身上。

他為這孩子煞費苦心,謀劃未來,為他的皇位蕩平一切阻礙,甚至是垂簾聽政的太後也一並想早早的趕回後宮,還政於帝。

這無疑激怒了杜英。她親手撕碎了他眼裡的美好,摧毀了他活下去的指望。

是啊,這人世間本就肮臟醜陋,所有的美好都不過是假象。

他一生都在渴求美好,卻終究被汙泥染了身,再沒洗淨,一直沉.淪,直到落入最底層。

風吹過,沙沙的樹葉聲。

顧誠說不出安慰的話,杜漸的人生讓他感到窒息。

風呼呼的刮了小半夜,天快亮的時候,顧誠忽然被呼喊聲驚醒,他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聽到動靜,他猜測是梁軍找來了,也不知是杜漸的人還是昨晚要殺他的人。

顧誠朝一團陰影處走去,推了他一把,說:“杜漸,快走!有人來了。”

杜漸一動不動。

顧誠想起昨晚的事,心情複雜,拉起杜漸的胳膊,轉過身,“我背你。”

杜漸被他拉上了後背,他快速的走了幾步,停下。像是怕驚動什麼,又怕叫不醒他,偏了下頭,喊,“杜漸?”

沒有回應。

顧誠感受著杜漸的冰涼和僵直,默默將他放下。

他死了。

顧誠莫名生出一種怪誕感,心底的荒涼像藤條般枝枝蔓蔓的瘋長。他感到孤單,他非常的想葉善,非常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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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白被綁了一.夜,麵容憔悴,嘴唇起皮。

葉善也沒睡好,翻來覆去,身邊空落落的讓她很不適應。

天亮,葉善起身,剛掀起氈簾,謝無苔等人就迎了上來,口口聲聲許白知道錯了,已悔過自新,求她將許白放了。昨晚動靜有些大,謝無苔等人都瞧見許白被綁了,至於個中緣由,魏將軍一臉諱莫如深。還衝他們翻白眼,也沒個好臉。

老馬脾氣暴躁差點都要抄家夥搶人了,劉宗孝幽幽來一句,“彆是大娘子讓綁的吧?”

眾人一聽,謔,有理!

瞬間偃旗息鼓,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葉善聽了謝無苔的求情,也沒說話,徑自去找許白。

帳外有士兵,葉善要進,衛兵很糾結,略一遲疑,她身子一偏,已經進去了。衛兵猛眨了幾下眼,沒反應過來。倒是謝無苔等人還被攔在外頭。

倆衛兵對視一眼,一人會意,趕緊去稟報將軍。

魏將軍有令,此人必須嚴密看管,誰都不許見,尤其是顧少夫人。

許白眼看葉善進來,如見親娘,熱淚都要滾下來了,可惜一晚上沒喝水,水分都快熬乾了,想哭也哭不出來,倒是憋了一泡尿,急得都快漲裂了。

許白張口就認錯,“大娘子,我錯了。求您放了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葉善點點頭,“你錯哪兒了?”

許白一頓:“……”他也想知道。

許白:“大娘子,您說我哪兒錯了,我就哪兒錯了,求您快放了我吧,我快憋不住了。”焦躁又急切。

葉善點點頭,“問你個事。”

許白很急,“您說,您快說。”

葉善:“你以前喜歡我。”

許白感覺到急切想往外排的尿都要倒灌了,這哪兒跟哪兒呀!

“大娘子,哦不,少夫人,顧少夫人,這都是幾百年前的陳年舊事了啊,您老人家就彆拿這事羞辱我了成嗎?顧夫人,你快放了我,我要解手。”

葉善轉過身看他,態度卻很認真,“那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許白早知道葉善思考問題不同常人,自不會像當年那樣犯蠢,葉善忽然這般態度,直讓他毛骨悚然,他顫顫巍巍道:“那你是希望我喜歡你還是不喜歡你?”

葉善盯住他,“那你告訴我,你喜歡我哪裡?不喜歡我哪裡?”

“唔,我指的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想好了再回答我。”

許白夾著雙.腿,都快抽抽了,表情痛苦:“我喜歡你……”

“豈有此理!”隨著一聲暴喝,魏將軍掀簾而入,眼睛噴火,他張了張嘴想罵人,掃了眼葉善,又匆忙收回視線,瞪著許白咆哮,“你個白臉兒小賤人!”

葉善拔了衛兵的刀,抬手劃斷繩子,眨眼間又精準無誤的插了回去。許白得了自由,雙腳賽過風火輪,一溜煙從魏將軍身邊消失的沒了蹤跡。姿勢扭捏,一頭衝進遠處的草木叢中。

葉善背著手離開,麵上寡淡,實則難得心裡裝了事,不怎麼痛快。

魏將軍被葉善唬住,怔在原地。謝無苔恍惚憶起昨晚許白臨走時跟他提了一嘴,說大娘子找他有話說,一步三回頭,期期艾艾,不情不願的。大家對葉善又敬又怕。揮手攆他,讓他趕緊去,彆誤了大娘子的事。謝無苔腦子轉得飛快,前後一聯係,又看魏將軍這態度,直呼難以置信,這魏將軍彆是誤會什麼了吧?定睛一瞧,真誤會了!謝無苔噗嗤一聲沒忍住先笑了出來,笑得好大聲。魏將軍回過神,更生氣了,鼻孔噴氣,嘴巴哆嗦,又要去捉許白。李小將軍匆匆而來,奉上一封信函。魏將軍也沒避開人,拆開來看,忽然大笑出聲,“死得好!死得好!”順手將信遞給了李小將軍,嘴裡又不確定的嘀咕了起來,“真的假的?杜漸可是國舅爺,梁國的攝政王!小皇帝可是他親手推上皇位的。就這麼大義滅親了?”

其他將軍聞訊也趕了過來,擠在一起,“梁國皇帝的玉璽金印,看來是真的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有人大讚小皇帝乾的漂亮!像杜漸這種人渣就不配活著。

有人痛罵杜漸殘忍嗜殺,胡亂發動戰爭,死有餘辜。

還有人說杜漸一死,對晉國最大的威脅就沒了,剩下那些軟骨頭隻怕自己都會耗死自己,晉國可以坐山觀虎鬥,哦不,吃人的老虎已經死了,剩下一群老鼠臭蟲自己鬥自己,等時機成熟,晉國大可一舉攻下梁國,開疆擴土。

這話題讓人興奮,立刻有人附和,更激烈的討論起來,大家都很激動,暢快。

葉善走不多遠,這些人的議論聲順著風,入了她的耳。

她記得顧誠曾與她說過,杜漸這個人雖然名聲非常不好,但他卻是梁國的定海神針,隻要他活一日,梁國的各路人馬就不敢輕舉妄動。趙鉤有他護著,這帝王之位就無人敢動他。

她也清晰的記得,杜漸同她說,“葉善,咱倆是一路人,從我第一眼看見你就看出來了。”

這時一道聲音突兀的傳了來,“杜漸該不會是趙鉤和小顧侯裡應外合聯手殺死的吧?”

因為這一變故,事情沒有變得簡單,反而更混亂更複雜,顧誠也沒及時回來與他們彙合。因為梁國皇帝請求顧誠援助平定內亂。

晉國大軍已至,長驅直入,打的是襄王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