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念念醒來後便哭著要找爹爹, 最後還是重新裝扮好出來的陶語將她抱進懷裡哄,才算是止住了哭聲。
管家去找嶽臨澤的事陶語是知道的, 見他一直沒有出來, 猜測他們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商議,便沒有帶念念過去打擾。
“娘娘, 爹爹生氣了嗎?”念念眼裡噙著淚,顯然是嚇得不輕。
陶語安撫的揉揉她的腦袋,本想安慰她一下, 但想了想還是道:“或許吧, 今日你和那幾個哥哥可是闖了大禍的, 幸虧無人受傷,否則你定是要挨揍的。”
念念眼淚要落不落,一張小臉也沒了之前的活潑:“念念錯了,對不起。”
“沒事, 知錯就改還是個好孩子,爹爹還是喜歡念念的。”陶語也不忍過多苛責, 便好言安慰道。
念念點了點頭, 又說了一次對不起,陶語失笑, 忍不住在她胖乎乎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兩個人坐在房門前說話, 很快念念便被安撫下來。正當二人拿著枯枝在雪上畫畫時, 書生急匆匆跑了過來。
“大、大姐, 你可得救我,我沒想到原來城主府管家就是我出了三服的表爺爺,他肯定要將我在這裡的事告訴我爹娘了。”書生火急火燎道。
陶語斜了他一眼:“那這世界可真小,怕什麼,有我在呢。”
“你在管什麼用,我爹娘那可不是鬨著玩的,我不能被他們抓到,否則就完蛋了,大姐你有銀子嗎先借我點,等我避了風頭就還你。”書生急著要逃。
陶語不悅的皺眉:“都跟你說了,有我在,你放心吧,城主那裡我已經說過了,他會幫我們的。”
“城主答應了?”書生瞬間驚訝,“他怎麼說的?”
陶語咳了一聲,揚著下巴道:“就說替咱們做主,還能怎麼說,你可彆掉鏈子,否則我就不管你了。”
“不掉不掉,隻要大姐您能幫我,我肯定聽您的。”書生立刻諂媚起來。
另一邊寢房中,管家說得口乾舌燥,見嶽臨澤遞來一杯溫茶便沒有客氣,道了聲謝後便喝下了。
潤完嗓子後,他表情舒展了些:“那孩子是個心善的,對人也好,隻是他的父母,實在是太浮躁了些,生生將一對有情人拆散,還逼他娶財主家女兒,他被逼無奈就跑了出來,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既然碰見了,那定然是要告訴他父母的。”
“他有心上人?”嶽臨澤的眼神冷了一瞬。
管家點了點頭:“是啊,鄰居家的小姑娘,我多年前見過一次,是個相貌清秀的,可惜家道中落,她和我這小孫子的婚事便沒能成,一直拖到如今才算斷了……”
他越說嶽臨澤的臉色越難看,管家一時間心裡有些犯嘀咕,聲音也忍不住小了許多。
屋裡頓時沉默下來,許久之後管家才訕訕問道:“城主大人,先前問您您還沒告訴我,查他是要做什麼呢?”
嶽臨澤眼神冰涼的看他一眼,隨後垂眸看向地麵:“乳娘來告訴我,她和那書生一見鐘情,要我替他們做主成婚,如果你所說為真,這書生如今是為一個女子逃出來的,如今又和乳娘糾纏,想來不是什麼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管家聽著嶽臨澤說話,第一次有種自己真的老了的感覺,否則怎麼什麼都聽不懂?他見嶽臨澤眼底的憤怒幾乎要隱藏不住,硬著頭皮問,“哪個乳娘?如今照顧小姐的那個?”
嶽臨澤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管家笑了起來:“不可能的,我那小孫子為了鄰居家女兒,已經和家中長輩鬥了幾年了,怎麼會突然會喜歡上旁人,這定然是玩笑。”
“是乳娘親口告訴我的。”嶽臨澤聞言微微蹙眉。
管家下意識的否認:“興許是乳娘說錯了吧,他們之間差距甚大,怎麼會在一起。”
嶽臨澤腦中浮現出今日、那人和陶語在燒毀的書房前時的境況,雖然他沒勇氣回頭看,但也知道陶語是喜歡他的,她聲音中所透出的輕鬆,和那時同他在一起時一模一樣。
管家看著他這幅模樣,突然有些頭大:“這、這怎麼可能呢?那乳娘先不說年紀能做我小孫子的娘了,就那長相身段……”
“怎麼?”嶽臨澤不悅的看向他。
管家訕笑一聲:“沒、沒什麼。”
“你覺得乳娘配不上那書生?”嶽臨澤卻看出了他的意思,管家無奈的聳聳肩,並沒有否認這件事,畢竟在常人眼中,一個黑壯又成過婚孩子或許都科考了的女人,是怎麼也配不上十七八的讀書郎的。
嶽臨澤嗤了一聲,眼底滿是對書生的不屑:“可在我眼裡,是書生高攀了才對。”這世上所有人,包括他在內,哪怕對陶語動一點心思,都是高攀了。
管家愣了一下,在發現嶽臨澤是認真的後,當即無語了,無語的同時又開始為城主大人擔心,生怕他是因為身子出了什麼問題,才會做出這樣的判斷。
難不成是剛剛的大火傷到腦子了?
“查清楚書生是怎麼回事,我要看看,他是和家裡那個徹底斷乾淨了才和乳娘好上的,還是想坐享齊人之福。”嶽臨澤冷淡道。
管家看了他一眼,沒忍住開口道:“您定然是誤會了,乳娘和我小孫子怎麼可能……即便可能,若是他想的是後者,那您打算做什麼?”
“殺。”書生會和陶語互許終身,無非兩種可能,一種是他真的移情彆戀,一種則是在欺騙陶語感情,若是前者,隻能說他朝三暮四並非良配,可若是後者,他竟要叫那人知道求死不能的滋味。
嶽臨澤輕輕敲著桌麵,眼底流出一道冷光,他以為那書生是個老實的,才應下陶語這事,但是現在,他需要好好想想了。
還在跟陶語絮叨著聊天的書生打了個噴嚏,引來了念念和陶語的嘲笑。
寢房中的氛圍卻沒那麼輕鬆。
嶽臨澤輕輕巧巧的一個字,讓管家愣在原地許久,最終見他不似玩笑,張了張嘴後最終什麼都沒說,畢竟如今城主這幅模樣,也不是他能勸的,隻能想辦法先去跟小孫子聊聊。
兩個人各自沉默一會兒,嶽臨澤回過神,就看到管家正有些緊張的看著自己,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頓了一下後彆開目光,正要說話,便覺得喉嚨裡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咳嗽一聲。
管家趕緊過去關門,回頭便不再提什麼書生乳娘的事了,而是擔憂道:“近日天涼,城主還是該多當心些,免得染了風寒,山上被子可還夠用?若實在是苦寒,不如先回城主府如何,等來年暖和些……”
“好。”嶽臨澤淡淡應道。
管家愣了一下,接著不可思議道:“你說什麼?”
“這幾日便收拾東西,回城主府。”嶽臨澤看向他。
管家的眼眶瞬間紅了,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屋子裡走了幾圈後,終於忍不住問:“您、您是如何想通的?”他本就是隨口說說,可沒想到城主竟然會答應下來,此刻一想覺得有些太突然了。
這先是因為一點荒唐事就喊打喊殺,又突然要回城主府去,城主的反常實在是太多,管家心裡的疑惑越來越重。
“我接任城主一職時,多大歲數?”嶽臨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突然改了話題。
管家愣了一下後,收斂心思認真回答:“當時您不過十餘歲。”
“那時正巧有外患,城內境況也一塌糊塗,若不是有您輔佐,我恐怕撐不到現在。”嶽臨澤平靜道。
管家想起往事也是輕笑一聲:“都是城主大人聰慧,我活這麼大歲數,如今的無還城才是我見過最好的無還城。”
嶽臨澤勾起唇角,端起桌上熱茶輕抿一口,緩緩道:“若是今日的無還城,在您的輔佐下交給念念,她最快可幾歲繼承?”
管家先是不解的看向他,等明白他的意思後震驚的瞪大雙眼:“城主您是要……”
“念念自幼便比尋常姑娘聰明,加上如今太平盛世,律法自成一體,又有您輔佐,相信即便此刻繼位,也不會如我那時一般焦慮……”嶽臨澤說完似乎想到了什麼,眼中一點淺淺的笑意。
管家顫聲打斷:“您這麼早讓小姐繼位,是要做什麼?”
嶽臨澤目光移向窗外,看著外麵鬆枝瓊繞,難得有一分釋然:“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我這輩子,從得了能穿越時空的本事起,就時刻活得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留神就連累無還城所有百姓,如今也該試著卸下這枷鎖了。”
管家失神的看著他,許久都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許久沒有從城主臉上看出過如此輕鬆的神色,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嶽臨澤餘光注意到他的驚訝,輕笑一聲低下頭道:“自然,近日是不會立刻卸下城主一位的,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這段時間我會為念念找好師父,定然會將她教成最好的城主。”
“……為何要請師父?您呢?”管家啞聲問。
嶽臨澤下意識的想要握拳,但手一動就感覺到一陣錐心的疼痛,他麵上卻是平靜,半晌緩緩道:“送她出嫁,然後……做一件很久之前我便想做的事情。”
管家疑惑的看著他,嶽臨澤垂眸:“她難得跟我要什麼,既然她想,那我便要替她辦得風風光光的。”
他在說這句話時,眼神中難得帶了些溫柔,讓管家瞬間想起夫人還在時,城主大人便經常這樣看著她。如今他眼底又有了這些溫柔,再聯係一下先前他們聊過的話題,管家的眼睛驚恐的睜大了。
“怎麼了?”嶽臨澤察覺到他的震驚,抬頭問道。
管家吭哧一聲:“沒、沒什麼,或許是屋裡待得久了,這會兒心口有些發悶。”
“出去透透氣吧,我也去看看念念。”嶽臨澤起身道,說完便朝門外走去,管家忙給他拿了衣裳跟了過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雪地裡,經過一片狼藉的書房去了後院。在走路的過程中,管家幾次看向嶽臨澤,很想問問他和乳娘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想想這件事實在荒唐,就是問他也是問不出口的。
算了,或許城主方才隻是隨口一說,是他過分解讀了吧,畢竟以乳娘的年紀姿色,是如何也不會被這些少年郎喜歡的。管家這般想著,心裡便微微放鬆下來,可惜還沒等他完全放鬆,就聽到院子裡突然傳出乳娘豪邁的笑聲,他下意識的看向嶽臨澤。
隻見嶽臨澤微微一怔,接著眼角便軟和下來,管家暗道一聲糟糕,還未說什麼,又聽到有男人的聲音傳來,嶽臨澤眼角的笑還未消失,便被一陣怔愣所替代。
“……城主大人,咱們來得似乎不是時候。”管家作為一個過來人,又是這世上最了解嶽臨澤的,此刻如何看不出他是怎麼回事,心裡一沉後,第一時間想的便是棄車保帥,“您先前跟我說乳娘和我這小孫子有感情,我還不信,如今一看,倒是真的了。”
先彆管彆的,單就遠房親戚家的孩子跟自己養大的城主相比,他肯定是要護住城主的!管家說完話後,感覺到旁邊人的氣壓更低了,但還是生生頂住了壓力。這個乳娘到底有什麼魅力,怎麼這兩個好好的孩子都喜歡她?!
在管家都要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時,嶽臨澤已經邁步進了院子。書生正搶了念念的樹枝逃跑,一下子撞進了某人懷裡,不等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就感覺到一陣比冬天還寒冷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打了個激靈,瞬間往後退了一步,又撞上了正追來的陶語,陶語被他踩了腳後,一拳捶在他背上,怒道:“小書生你活得不耐煩了不是?!”
“城、城主大人好。”書生卻顧不上身後的陶語,看到嶽臨澤後訕訕的打招呼,心裡嘀咕明明先前遠遠見著這位時,他還是挺善良的模樣,怎麼這會兒就像個殺神一般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嶽臨澤漠然問。雖然他願意將陶語想要的都給她,但不代表自己能完全接受這個男人出現在自己眼前。
“爹爹!”後頭正笑著的念念看到嶽臨澤後立刻衝了過來,小炮彈一樣砸進嶽臨澤懷裡,嶽臨澤立刻將她抱了起來。
陶語想到他手上的傷,眉頭當即皺了起來,但最終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