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城主有病20(2 / 2)

老人家眼看就沒幾年的好活了,嶽臨澤和陶語便不再出去,陪在他身邊守著,一守就是幾年,念念終於有了身孕。

聽說念念有身孕後,管家仿佛有了些精氣神,每日裡最喜歡說的就是‘我要看了重孫孫才死’,而他也真的熬到了那個時候。

念念身子單薄,又熬了幾年沒有身孕,有孕後補得太多,孩子一直生不下來,在房裡哀嚎了一整夜。嶽臨澤和陶語一直守著,管家聽到動靜後掙紮著要往這邊來,丫鬟無奈隻好用輪椅推著他過來。

念念先開始還在大叫,後麵直接沒了聲響,嶽臨澤在外頭急得要死,可又不能進去,一回頭便看到管家眼巴巴的盯著窗戶,心裡一酸道:“管家,您先回去休息吧,等孩子出生了,我抱過去給您看。”

“不行,我要看完重孫孫才死。”管家固執道。

嶽臨澤無奈,隻好陪他等著。

天邊透出第一道陽光時,屋子裡傳出一聲嬰兒的啼哭,接著便是穩婆扯著嗓子喊的‘母女平安’。女婿一下子跌在地上,一向斯文的男子哭得一點形象都沒有了,嶽臨澤也無力的坐在管家輪椅旁邊。

很快陶語便抱著孩子從裡頭出來了,女婿一見門開了,立刻朝裡頭衝了進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孩子。陶語好笑的將繈褓抱緊,看到管家後立刻將還在哇哇哭的嬰兒遞到他麵前:“您看,這孩子好漂亮啊。”

“我的重孫孫自然好看。”管家精神極好,看到孩子後還笑了一聲,往日渾濁的眼睛也清明起來,他顫巍巍的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臉,猶如乾枯樹皮的手和孩子嫩得發紅的臉形成強烈的對比。

指尖在孩子臉上按出個小窩,管家高興的笑了起來,笑了幾聲後聲音越來越小,很快便安靜了。一旁伸著腦袋看孩子的嶽臨澤僵了一瞬,接著死死咬住了嘴唇,臉憋得發紫了都沒掉一滴眼淚。

管家走的事最終沒有告訴念念,念念出了月子之後才知道這件事,在管家墳前泣不成聲,可哭過之後日子還是得過,巨大的悲傷隻能憑借時間的衝刷減輕疼痛。

可惜時間也不止做好事,一日清晨,嶽臨澤看到銅鏡中的自己額角生出一點白發時,突然覺得白頭偕老的願望並不是太好。

陶語也是發愁,念念已經長大,念念的孩子也要長大了,可她自己還是原來那副模樣,在人群中顯得那麼異類,如果旁人把她當做了妖怪,勢必要起一次風波。

為此,嶽臨澤拍板決定,搬走。

他們兩個人在和念念商議後去了隔壁的城鎮,在那裡住了十來年,在旁人要起疑的時候,他們就搬向了下一個城鎮。

輾轉數十年,嶽臨澤的頭發終於全白了,往日挺拔的身軀也佝僂了,臉上的皺紋將原先英俊的相貌徹底覆蓋。為了能在一個地方多住些時日,他們開始隱藏夫妻關係,對外隻說是爺爺和孫女,後來是太爺爺和重孫女。

偶爾有人對陶語動了心,帶著人上門提親,這個時候嶽臨澤都會含笑看著陶語,而陶語則負責把人打出去。

“你怨我嗎?怨我這麼耽誤你。”嶽臨澤經常會問。

這個時候陶語會送他一個白眼:“你敢不耽誤個試試,打死你哦。”

嶽臨澤這才放下心來。

漸漸的,他開始像管家一樣喜歡曬太陽,坐在門口講以前的事,說的最多的就是對不起陶語,當初不該對她打那一槍。每當這個時候,陶語都會摸摸他的臉,告訴他沒關係。

又是一天午膳後,嶽臨澤吃完飯想從椅子上站起來,突然發覺下半身沒有了知覺,他怔愣的看向陶語,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嶽臨澤癱了,按照年紀來說,複原基本沒有可能。

他在聽到這個消息時是個冬天的夜裡,外頭還下著鵝毛大雪。陶語將大夫送出門後,他平靜的從床下掏出帶了幾十年的東西,等陶語回來時已經藏在了懷裡。

“彆怕,肯定會好的,就算不好,我伺候你。”陶語笑著對他道,眼睛裡還是如同少女一般純粹的愛意,仿佛無論他經曆了什麼,她都會愛他如初。

嶽臨澤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才緩緩道:“我想出去看看雪。”

“好,我帶你去。”陶語正怕他會難受,這會兒聽到他有什麼要求都肯遵從。她將嶽臨澤抱上輪椅,這是她很久之前絕對做不到的事,但如今很輕鬆就完成了。

把人抱上輪椅後又給蓋了厚厚一層棉被,這才推著出門。

外頭雪花大瓣大瓣的往下落,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陶語推著嶽臨澤在院子裡走著,說各種笑話想逗他開心。

嶽臨澤沉默的聽了許久,最後啞聲道:“停下吧。”

陶語立刻停了下來,看到嶽臨澤顫巍巍朝自己伸手後,急忙抓住他的手繞到他身前,蹲在地上仰頭看著他:“怎麼了?”

“你……你還記不記得,很多年前我跟你說過,我有兩樣最想要的東西。”嶽臨澤輕笑著問道,臉上的皺紋跟著動了起來。

陶語也笑:“記得,一個是我們白頭偕老,另一個你卻遲遲不肯告訴我。”

“如今,我們算白頭偕老了吧。”嶽臨澤摸了摸她落滿雪的頭發,眼底是至深的溫柔。

陶語怔了一瞬,接著垂眸笑道:“對呀,我們白頭偕老了,那你現在能告訴我你第二件想要的東西是什麼了嗎?”

“其實第二個,早在我開槍時,我便想要了,可惜當時顧慮太多,等確定那些顧慮隻是杞人憂天時,你卻回來了,我就將這個願望暫時放在了心裡,想等到第一個實現後再做。”嶽臨澤想起往事,像每個普通老人一般露出笑容。

陶語幫他拂去肩上的雪,問:“到底是什麼願望啊,這麼神秘嗎?”

“……在說願望之前,我要告訴你個秘密。”嶽臨澤心虛的看了她一眼。

陶語難得見他再露出這麼少年氣的表情,挑眉問:“什麼秘密?”

“其實那日我上吊,是算準了你會心軟,才會那樣做的,否則哪能憑空變出一根繩子來。”嶽臨澤朝她眨眨眼。

陶語愣了一下,半晌失笑道:“那我是不是還應該誇你聰明?”

“不罵我就好了,我哪有臉再讓你誇,本就對不起你,還算計你,簡直是……”嶽臨澤越說越低落,乾瘦發皺的臉上滿是愧色。

陶語拍了他的腦門一下:“行了啊,這事已經過去了,現在把你的心願告訴我吧,你第二個心願,是什麼?”

嶽臨澤沉默一瞬,接著笑了起來:“你先給我團個雪球,我再告訴你,要前麵沒踩過的,那裡的雪乾淨。”

“你還挺挑剔。”陶語白他一眼,還是聽他的話過去團雪球了。

雪冰冰涼涼的,陶語一摸到就忍不住抖了一下,接著捧了一把雪開始揉,剛揉兩下就聽到身後一聲機械的聲音,她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回頭,就看到嶽臨澤拿著槍對著他自己的腦門,拿槍的手還在不住的發顫。

“你在乾什麼!”陶語猛地站了起來,要往他麵前衝時卻被他製止,她怕他突然開槍,便不敢動了。

嶽臨澤含笑道:“我從許多年前,便打定主意要幫你報仇,可是又舍不得和你死彆,就這麼一直拖著,想等到白頭偕老再動手,可人是越來越老了,對你的愛卻沒減少半分,我就這麼沒出息不負責的拖著,直到拖到了現在,再不動手,我便又要多欠你一筆了。”

“你把槍給我放下,我說過已經原諒你了,你這是做什麼?!”陶語紅著眼眶顫聲道,眼底滿是哀求。

嶽臨澤卻一副輕鬆的樣子:“當初騙你殺你,對不起,以愛之名自私的拖了你很久,對不起,我的願望隻差最後一步,就當我是徹頭徹尾自私鬼吧,我死了之後忘了我,一次都不要想起,你不要被束縛,做個快樂自在的姑娘……”

“放屁!沒有你我快樂個屁!”陶語終於崩潰,拿著雪球朝他的手砸去,與此同時槍聲響起,嶽臨澤臉上露出一個安詳的笑,陶語便看著慢速的子彈朝著他的腦袋去了。

“不!”

陶語淒厲的叫聲響起,接著一切都靜止了,子彈作為最小的東西很快瓦解,在碰觸到嶽臨澤的太陽穴之前便化作了光斑。

陶語失聲痛哭,看著眼前人從輪椅上站起來、越靠近她越年輕,直到站在她麵前時已經變成了二十來歲的年輕俊朗的他,也沒能止住她的哭聲。

嶽臨澤歎了聲氣,將她擁進懷裡。陶語崩潰的拍著他的背,泣不成聲的控訴:“壞人!壞人……”

“乖,不哭了,我愛你。”清越的聲音從他唇間傳了出來,他溫柔的看著懷裡的姑娘,“能和你過一輩子,這是我的福氣,隻是這一槍,怕是不能還給你了……”

“誰稀罕……”陶語猛地從他懷裡掙脫出去,紅著眼睛瞪他,整個人都止不住的發抖。

嶽臨澤溫柔的看著她:“欠你太多了,如果有可能……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會一點一點的補償你,所以你好好的,等著我好嗎?”

陶語看著他的身體漸漸破碎透明,在自己陷入黑暗的一瞬間低聲說了句:“好。”

例行公事一般的黑暗昏迷,陶語睜開眼睛後看到周圍陌生又熟悉的環境,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

治療結束了。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心臟的一角猶如塌方了一般,許久都沒緩過神來,因此並沒有注意到床上的嶽臨澤已經睜開了眼睛。

嶽臨澤醒來後也沒有動,皺著眉頭接收腦子裡源源不斷的信息,這才發現自己在上個世界的治療後並未醒來,就直接進行了下一個。

他休息了許久,才坐直了身體,看到沙發上正在愣神的陶語後,平靜的問道:“這次解決得怎麼樣?”

陶語驚了一瞬,一起身帶動了身上的儀器,有幾個啪啦掉在地上,她手忙腳亂的將東西都取下來,這才站直合手看著他,和嶽臨澤對上眼睛的瞬間,她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

“說話。”嶽臨澤緩緩道,麵上沒什麼表情。

他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感情,仿佛她就是個相熟的陌生人一般,陶語瞬間恢複了清醒,頓了一下後道歉:“對不起,這次的治療持續時間太長,我暫時還未抽離。”

“沒事,你先休息一下,坐。”嶽臨澤看著沙發揚了揚下巴。

陶語評估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狀態,也覺得確實需要休息一下,便道了聲謝坐下了。房間裡頓時陷入沉默,二十分鐘後,陶語重新打起精神,站起來禮貌對嶽臨澤將之前副人格死亡以及緊急治療的事說了一遍。

嶽臨澤聽完眼神暗了一下,淡淡問道:“這麼說,我的病已經好了?”

“原則上是這麼說,但是還是需要再做一次全麵的檢查,如果確定沒有殘存人格了,那這次治療便代表成功。”當她意識從精神世界抽離時,那邊的時間感對她的影響就會越來越小,經過二十分鐘的調整,她現在總算清醒不少。

一旦開始關注現實世界,她就會想到自己即將到手的一大筆傭金,隻要拿到這筆錢,先前欠的賬就會徹底清了,運氣好的話她還能剩下點,好好款待一下自己。

一想到這些跟錢有關的事,她就忍不住覺得幸福。

“你很開心?”嶽臨澤冷淡的看著她。

陶語這才發現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咳了一聲道:“抱歉,隻要想到這次的治療很成功,我就忍不住高興。”這個理由足夠合理吧?

嶽臨澤定定的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嘲諷:“看來解決了那些副人格,真的是值得高興的事。”

“可不是麼,嶽先生以後不必再受那些副人格困擾,我也在這次治療中學到了不少經驗,簡直是最近最好的消息了。”陶語掛著職業的微笑道。

嶽臨澤掃了她一眼:“哦。”

陶語愣了一下,覺得他的態度有些怪怪的。先前他不是已經開始變得溫和嗎?怎麼這會兒又冷淡不少。

陶語不解的看向他,嶽臨澤沉默一瞬,緩緩道:“陶醫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至於後續的治療,等你休息完我們再聊也不遲。”

陶語想說隻剩下一次例行檢查,有什麼可聊的,但是看到嶽臨澤漠然的樣子後識相的閉上了嘴,低著頭出去了。

她一出去,嶽臨澤先前還冷漠的眼神立刻複雜起來,又是憤怒又是慶幸還摻雜些思念,一雙眼睛百種情緒,說都說不清楚。雖然感覺大腦此刻終於不再亂哄哄的,可他卻依然覺得頭疼。

半晌,他閉上眼睛冷靜的進行記憶整理,等再睜開眼睛時,眼底其他情緒都不見了,倒是多了一分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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