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菀心裡惆悵,長吐了一口氣,放下車簾。
離開東陽了。
……
秋日衝破霧靄,薄薄灑在大地上,北風很大,刮起一片黃塵。
走了一日,就出了東陽。
離開東陽地界之後,府衛明顯繃緊了起來。
跨馬按劍,來回掃視,馬蹄噠噠,巡哨不斷反複檢視隊伍前後。
行進的聲響很嘈雜。
隻饒是如此,韓菀還是清晰地聽到哭嚎聲。
這並不是個什麼太平世道。
天子羸弱,諸王侯坐大,交戰頻頻。這一二十年間,也就因為出一個申王,震懾諸國不敢輕動,這才勉強算保持表麵平靜。
饒是如此,天災頻發流寇四起,走投無路淪為流民的百姓也越來越多。
他們碰上一股,北邊陳國大旱,大批災民被迫離開故土尋找生路,也有流入郇國的。
遇上大車隊,這些赤足襤褸的流民蜂擁撲上來,府衛立即拔刀,厲聲驅逐。
便是惻隱,也無人敢當場援賑,孫氏請韓仲丘來商量過後,吩咐人折返捐獻財資,由當地仁紳去聯係官府出麵。
議定後,母親小心看顧睡下的弟弟去了,韓菀撩起車簾。
很嘈雜,府衛反複勸誡指引,流民卻不肯信,不得已,府衛拔刀出鞘,厲聲驅趕。
大人孩童跌跌撞撞,哭嚎聲震天。
車隊這才得以緩緩前行。
韓菀吐了一口氣,靠在憑幾上。
她不免想起前世自己。
說起來,其實她並沒什麼恨世嫉俗的情緒。
她跟父親出去過,她並不是什麼不知世情的高門千金,這樣的亂世,死亡其實真不是什麼太突兀的事情。
更多是的不甘,她不甘心,不忿。
舉目眺望,懸掛“韓”“東陽”旗徽的車隊正徐徐前進,她視線落在迎風獵獵的旗幟上,這些都是父親的心血,幾代韓氏先祖的心血,還有她至愛的家人。
眼前的一切一切,她都無法心甘情願拱手於人。
再艱難,她也要守住它。
還有,父親。
若疑竇為真,她無論如何也要為父親報仇雪恨的。
……
冷風拂過,青絲撩動,初雪般的麵龐清冷一片,自臨行前祭奠父親之後,韓菀情緒一直都不高。
穆寒跨馬,緊緊拱衛著輜車。
他就在韓菀一側,很清晰看到她潔白顏麵上的神色。他頓了頓,有心寬慰,但他覺得這是逾越,又拙嘴笨舌不知說什麼。
猶豫了一下,他最後還是低聲說:“郎君化險為夷,此番北上,又有二郎主一同前往,主君在天有靈,也必會欣慰。”
有些笨拙的安慰,難得他主動說話,還說了這麼老長一句。
韓菀不禁一笑,問他:“你傷可好?”
這一路顛簸的。
“謝主子關懷,卑職無事。”
韓菀看了兩眼,看他挺輕鬆的,這一路跟車走不快,應也不怕。
她叮囑:“若後頭吃力,你切記不可逞強,到後麵的車歇上一歇。”
行囊的車騰空半架,她特地吩咐緊跟輜車後,就是預備給他休息用的。
“謝主子!”
嘴上應了,穆寒卻打定主意不去,外頭不太平,他無論如何都要牢守左右的。
他也不覺吃力。
……
入夜時分,抵達定好的驛舍。
這驛舍是提前預定的,一整排三座騰空出來,府衛分頭檢查,確認無誤,即請主子們下車安歇。
沒什麼好說的,一日趕路筋骨疲乏,說了幾句,各自回房梳洗,吹燈睡下。
穆寒親自巡察了整座客舍一遍,這才折返換藥。
坐在正房門前的石階上,撥弄一下手心的玉瓶,小小玉瓶握得久了,觸手溫暖。
阿亞扯緊麻布繃帶,利索給他打了個結,“主子真好!”說著摸摸自己結痂的傷口。
是的。
能進韓家,又被主子所救,是一生最幸運的事。
他唯有竭儘全力,守衛主子,為主子解憂。
穆寒活動一下肩背,鬆緊合適,他拉起衣襟扣上腰帶,吩咐阿亞:“你領人巡視上半夜,仔細些!”
“是!”
孤月高懸,無垠的藏藍天幕下,驛舍簷脊高低起伏,隱沒在漆黑的夜色中。
穆寒按劍,親自守在韓菀屋門外。
他不親自守著不放心。
夜色沉沉,冷風颯颯,黑暗中庭院植木一陣陣搖擺。穆寒無聲站在黑暗處,高大健碩的身軀如山嶽,又如同一頭蟄伏在夜色中的健壯獵豹,肌理分明,流線十足,無聲潛伏守衛。
韓菀倒囑咐過他休息,但他沒有,他不困,習慣了,以往跟韓父出門也會有戍夜。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斷留心院牆內外。
隻不曾想,庭院無事,屋裡卻出了狀況。
守了一個多時辰,三更過半,穆寒忽聽房內“哐當”一聲巨響,陶瓦重重落地。
韓菀入寢,床頭小幾慣會擺一個陶瓷茶壺。
他一驚。
“砰”一聲巨響,兩扇門板倏一個來回,穆寒情急下重重一踹,破門衝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摸下巴,讓穆寒同學住進去好不好呢?
哈哈哈中午好呀,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麼麼啾!明天見啦寶寶們~(づ ̄3 ̄)づ
最後還要感謝“柳君邪”扔的地雷×3,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