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穆寒就像一頭狼崽子一般,磕磕絆絆長起來了。在他十歲之前的記憶裡,他身上似乎就沒多少沒有傷口的時候,彆人用石頭砸他,他砸回去,圍毆他,他拚出去,大人的惡意避無可避時,他甚至借刀殺人過,當時他五歲。
很多時候他以為他會就此死去,但最後他還是奇跡般熬過活下來了,伴著血腥味把手上能吃的東西以最快速度咽下去。
他逐漸長大,十歲的孩子像十三四歲一樣,沒有孩子再敢輕易招惹他。
穆寒以為自己會這樣一直生活下去的,未來的某一天,或許他會成為這一片的頭目阿虎一樣的人物。
可惜他這樣想完沒兩天,一個夜裡,阿虎突然闖進他母親的帳篷。
這不是第一次,阿布在這一塊,還算尚能入目的女人,阿虎想起了就會過來。穆寒很厭憎他,因為這個男人性情殘暴,帳中有許多凶狠癖好,每次他走後,阿布都沒法上工。
他來了,阿布起身把孩子們攆去另一邊小帳。
這時的孩子們,其實已不多,就剩下兩個。小帳沒燈,黑漆漆裡兩人坐著。阿虎年歲漸長,受到挑戰越多,對待女人發泄得也愈發凶猛。奴隸營中,死個把女奴實在沒什麼稀奇的。
漸漸的,隔壁的聲音不大對,穆寒霍地站了起身,他的弟弟害怕,一把攥住他的手。
他甩開了。
伏在縫隙中看了一會,他飛快鑽出小帳,捧著一塊大石頭,從大帳破口鑽進去,用儘全身力氣往阿虎後腦一砸!
阿虎撲倒,阿布獲救,可不等穆寒補上一記,阿虎扶著滴滴答答淌血的後腦站了起來。
凶猛的廝殺搏鬥,一個十歲的孩子和一個中年大漢,千鈞一發,阿布推到帳篷,拉著穆寒兄弟狂奔。
風雪咆哮,犬吠暴喝,血水滴滴答答淌進眼睛裡,視野一片血色的紅,徹骨的嚴寒,他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能感覺到生命力和體溫一樣在飛速流逝。
穆寒第一次感覺到絕望,那一次,他真的以為自己會就此死去。
在意識開始朦朧的時候,他聽見清脆叮叮叮叮,有風吹過銀鈴發出的響聲,穿過風雪,隱隱約約。
他以為是幻覺。
多年後識了字的穆寒,他認識一個詞,叫否極泰來。
他想,當時的他應就是否極泰來了。
在黑暗中輾轉十年,在即將彌難的絕望一瞬,他遇上他此生最幸運的事,遇上了改變他命運的貴人。
他不甘心,他掙紮著滾到朱輪車側,他聲如蚊呐,他掙命地求救。
沒想到,朱輪車真的就停下來了。
下來一個驚慌失措的小女孩兒,他想,她應是菩薩座下的玉童女,圓圓的小臉,唇紅齒白,烏黑柔亮的軟發梳成兩個小揪揪,用粉紅色的緞帶束住。
她居然沒有嫌棄他,反而解下自己的小鬥篷,披在他的身上。她害怕,他一身血紅,她怕他就此死去,她驚慌,一疊聲喊管事救他。
她明明很害怕,但還是努力保持鎮定,蹲下來小聲告訴他,她說,沒事了,田阿叔說,已經叫人去了,不怕了。
但她怕,她怕管事哄她,一邊安慰他,一邊堅持仰頭眼巴巴看著,直到真有人去了才鬆了口氣。
她撩起車簾,努力伸出一條小胳膊,遞給他一個荷包,粉色的葫蘆荷包鼓鼓囊囊,她把她的小零嘴都裝進去了,努力遞給他,很認真說:“回頭就有吃的了。”
吃飽了,就沒那麼疼了。
她小聲和他說。
穆寒當時很疼,饑餓寒冷,筋疲力儘,失血過多,他已經爬不起來了。但當時不知哪來的一股勁,他不想她失望,不想那雙殷殷的晶亮眼眸露出失落。
他硬是憋著一口氣直起身,把那個猶待體溫的荷包接了過來。
……
午夜夢回,銀鈴脆響。
至今業已一十二年。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精致的人。
她救他於水火。
她是他生命裡的第一束光,
可能對她而言隻是舉手之勞,可卻扭轉了他的命運,她伸出一雙小小的手,將他從泥沼中撈了出來。
她永遠不知道,她對他有多麼重要。
他遠遠的,默默看她一點點長大,長成韶華少女,和他想象中一般的美麗。
……
瑩瑩燭火,一室暈黃。
穆寒取出那個半舊的小匣,打開匣蓋,指尖拂過十二個小玉瓶,他從底下取出一個小巾帕。
很整潔的一方巾帕,就是有些舊了,卻是上等絲綢織的,當年他被選進親衛隊後,用第一個月月奉買的。
打開絲帕,裡頭放著一個已褪去鮮亮的粉色藕形荷包。
一層一層用絲綢包裹,粉色荷包已褪去新綢的光澤,但保存得極好,和新的一樣。
他細細看,用絲帕重新包好,小心放進懷裡,收入貼身內袋。
這個房間,其實他沒怎麼用過,日常隻用作盥洗換衣。東廂書房有休憩的內房,這邊的東西會有人幫他挪過去。
他沒什麼重要東西。
隻除了匣內的荷包和玉瓶。
玉瓶尚能說明出處,荷包不能。
他細細看過,去掉銅鎖,輕輕闔上匣蓋,小心將小匣放回櫃內,又往裡另擱了一些其他東西。
而荷包,他仔細貼身收起。
作者有話要說:穆寒暗戀阿菀已多年了啊,他前麵的所有思想和動作,其實都是基於暗戀的基礎上的。
啾啾!明天見啦~~(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