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有些慌了,一貫沉肅如山的人心跳驟漏一拍,他以為她早忘了,“……沒有。
韓菀何曾見過他這般窘迫的模樣?加上輩子也是第一次,她笑了:“我都看見啦!”
她有些促狹,“難怪呀,我都聽說了,說你不肯成婚哩,你娘都拿你沒法子。”
難怪,原來是有心上人了。
隻笑歸笑,韓菀還是很把穆寒的事放在心上的,他拒絕成婚隻默默收藏信物,這裡頭肯定是有什麼困難,打趣完了,她就說:“給我說說唄,是誰家的?”
“我給你做主。”
韓菀這可不是虛話,不管府裡的還是商號的,她親自出麵說親保媒,隻要穆寒心裡頭的不是個已婚婦人,沒有不能成事的。
她笑:“保證你能得償所願,你放心就是了!”
瑩瑩燭火,她端坐榻上,微笑看著他,唇角是翹著的,眼眸卻帶關切。
她有一雙大而修長的眸子,形如桃花黑白分明,不笑時也是燦亮的,似星輝落銀河,如今正關切看著自己,眼神清澈明淨。
穆寒瞬間一醒,諸般情緒即如朝露遇晨曦,頃刻間消散無蹤。
一下子沉澱下來,心闌沉靜如水。
他單膝跪在榻前,應道:“謝主子,卑職並無成婚打算。”
這樣啊?
穆寒大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這事情再親近也不好追根究底,韓菀有些訝異,但很快過去了,見他不願意說,她也體貼不再追問。
“跪什麼呢,快起來。”
韓菀伸手拉他,白了他一眼,“以後沒事兒不許跪來跪去的,記住沒?”
“是。”
穆寒被韓菀拉了起身。
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穆寒暗鬆一口氣。
溫媼請示後,仆婦魚貫而入,他觸了觸被重新貼身安放的絲帕荷包,心似一池淨水無漣漪,退至榻旁,靜靜護持在側。
……
外麵風聲小了些,雪似乎停了,晚膳時候到了,食案端上來,韓菀卻沒什麼胃口,草草幾口,便吩咐撤下去。
穆寒皺了皺眉。
彆看韓菀一直言笑自若,剛還打趣他,但其實她臉色一直都不好。
穆寒可沒忘記昨夜,韓菀雖有心理準備,但驟見李翳那會她心還是一震,臉色大變手心冷汗,嚇了他一跳,緩一日好很多,但現在臉還是有些泛白。
他勸韓菀多用些,她中午都沒吃什麼,韓菀無奈,又吃了小半碗的米飯,才擱下銀箸。
然後就準備休息了,昨夜隻睡了半宿,白日又忙個不停,精神一鬆懈,倍覺倦怠。
打發人去正院說聲,女婢端來一碗安神湯,熱氣騰騰,濃濃的辛澀藥味。
這還是韓菀吩咐的,讓熬濃一些,另多添一勺珍珠粉。
珍珠粉是一味主藥,主安神定悸。
見女婢挪開炕幾整理被褥,穆寒接過安神湯,難得他開口催促,將藥碗遞給韓菀,還添了句趁熱喝藥效最佳。
韓菀好笑:“還怕我不喝不成?”
安神湯還是她吩咐煎的好不好?
等了等,待湯藥溫點,她屏息一口喝完了,加料版更苦澀,她連涑兩回口才感覺好了。
“睡吧,你也早些歇了,有什麼事明兒再理。”
韓菀這是怕穆寒看天色還早要繼續理事,在外間他也不多點燈,光線太暗壞眼睛,且他也累一天了。
叮囑完穆寒,她揉了揉眼睛,躺下卷卷被子要睡了。
穆寒輕輕把門掩上。
天已經黑透了,正房燈一滅,整個酈陽居都安靜下來,簷下絹燈無聲搖晃,隻隱約聽見院外一兩聲響動。
穆寒和衣躺在榻上。
他其實並不累,今天這些事兒不算什麼,年輕的身體精力充沛,曾經他三個晝夜不停歇追搜逃逸細作,仍有餘力。
他不困,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菱花牆的另一側。
他怕那碗安神湯未能達到預期的效果。
夜色漸漸深了,院外也徹底安靜下來,風刮過窗欞偶爾咯咯作響,炭盆火旺渲染出一層朦朧的紅光。
穆寒側耳傾聽內室動靜,她躺下去才一會就睡著了,可見是疲極了。清淺的呼吸變得綿長,輕輕的,一下接著一下,偶爾能聽見炭火的微微劈啪。
她怕冷,屋裡放了好幾個大炭盆,卷著被子睡著睡著,卻覺得熱了,大約一個時辰上下,裡頭衣料和錦被摩擦的聲音,她熱,在掙開被卷,和往常一樣。
穆寒微微一笑。
斯斯索索的聲音,響一會停一會,約莫小半盞茶功夫,重新安靜下來。
清淺綿長,一呼一吸。
穆寒閉上眼睛,寂靜長夜,約莫過了兩刻鐘,他意識漸漸朦朧的時候,驀一醒,穆寒睜開眼睛。
他側頭看去。
裡間的呼吸聲有些亂,他霍坐起身,過了一會,呼吸聲開始變得粗重,穆寒翻身下地,站在門邊,輕輕敲門,“主子,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