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穆寒有生以來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美好得哪怕他置身其中,也恍惚覺得不真切。
他快步出門去庖廚,韓菀坐在窗牖大開的妝台前,衝他眨了眨眼睛。剛睡醒她臉紅撲撲的,眉梢眼角添了幾絲從前沒有的春情,慵懶又俏皮,可愛極了。
他也不自禁翹起唇角,心裡仿佛灌進陽春三月的春江水,暖洋洋的,汩汩從心坎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怕她餓,趕緊舀好灶上溫著的粥和菜,利索裝進竹籃子裡,一手輕鬆抄起食案,另一手提著竹籃,快步就回了寢室。
他舍不得跑幾遍,他想和她待著一起。
韓菀已梳好發了,少婦的發式,新婚後頭日她著一身豔麗的大紅裙裾,掌寬的腰帶一束,回頭看他,那雙明亮的美眸似喜似嗔,眼角微微暈紅,流光溢彩,化不開的喜悅笑意。
她瞅了穆寒一眼,婚後這幾天,衣裳都是她備好的。穆寒沒有穿平時的黑色布衣,而是穿了一身暗紅色的紮袖勁裝,異常魁偉的軀體輕易撐開了氣勢,隻他氣質內斂,愈發襯得人挺拔沉靜。
韓菀喜愛極了,她伸出手,“你抱我嘛。”
她身子骨懶懶的,撒嬌要穆寒抱,不要自己走路。
穆寒俯身,半跪在她麵前,小心翼翼低頭吻了吻她,而後以最輕柔的力道擁抱住她,輕輕把她抱起來。
“還疼不疼?”
“好多了,不怎麼疼。”
韓菀把臉貼著他的頸窩,像小孩子一樣被他箍在懷裡,屋子小,食案幾步就到了,她卻不要自己坐,就黏著要窩在他懷裡。
穆寒歡喜得很,都隨她,他虛虛環抱著她,給她調整了舒適的位置,而後端起碗給她舀粥。
韓菀舒舒服服盤腿坐在她懷裡,後背就靠著穆寒胸膛,暖烘烘的,不過她還要使壞,湊在穆寒耳邊低聲笑:“你要不要看一下?”
“啪”一聲木勺沒拿穩掉回粥盆裡,穆寒一會才反應過來她說什麼,耳垂肉眼可見泛紅,並迅速蔓延至耳廓,整個耳朵紅彤彤的,他側頭,看著她沒說話。
他很窘迫,但他知道韓菀在逗他。
韓菀笑得前仰後合,她家穆寒太可愛了,她可太喜歡他了,捧著他的臉啾啾親了好幾下。穆寒扶著她,怕她動作太大掉下了去了,等她笑夠了,才給她理了理蹭亂的鬢發,柔聲說:“用膳了好不好?”
“好!”
韓菀很餓了,“今天吃什麼呢?”
“栗粥,鰣魚山菌還有炙肉。”
穆寒有些緊張也有些局促,他一直都覺得極委屈了韓菀,若不是他,平時便是她貼身侍女都吃得比這個豐富。可山麓小鎮多有不便,他已儘可能地花心思去多做花樣,隻他到底不是專業的庖廚,怎麼做也整不出花來。
案上有魚湯蒸魚山菌烤燙還有蜂蜜炙肉,栗粥也熬得極細極稠,他按以前看過的,已儘可能做到最好。
韓菀才不會嫌棄簡單,一看案上的菜品她就知穆寒極用心,但其實他對她一直都是極其用心的,她很喜歡,眼睛亮晶晶的,食指大動。
“我要吃魚,還要菌子,……”
韓菀的表現撫平了穆寒的不安,他抿唇笑了起來,用木箸挑了魚肚魚鰓最嫩的肉,仔細挑了魚刺,都放進她碗裡。
韓菀不全自己吃,也給他喂,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挨著竊竊私語,居然整整吃了大半個時辰,才總算把這頓午膳解決了。
期間韓菀嘟囔說也要給他做飯,穆寒卻說不用,他低頭親了親她白得像羊脂玉般一雙手,他能照顧好她的,並不用她乾這種活兒。
吃了飯後,韓菀要幫著收拾碗筷,他也不給,虛虛壓著她,自己兩三下就將盆碗收回竹籃裡,食案也擦得乾乾淨淨。
韓菀就不乾了,過日子不能總把事情都放在一個人頭上啊,這怎麼行?
她圈著穆寒的脖子,“以後啊,你養妻養家,那我呢,整理一下家務有什麼的?”
可穆寒還是不願意,他搖搖頭:“家裡事少,隨手就弄好了,誰做有什麼關係?”
韓菀身份高貴,從小千嬌萬寵長大,十指不沾陽春水,他怎肯讓她乾這些?
而他不過一個區區奴隸營出身的混血羯奴罷了,昔日即便叨天之幸也不敢想有今天幸福,這些活兒他小時就做慣的,隨手就做好了,很用不著她。
穆寒根本不覺得有什麼,攥住她的手親了親,看著她微笑。
他更喜歡她繪畫嬉鬨,如前些日子一般赤足在小溪戲水,他在一邊靜靜看著她,就能過一個下午了。
“你呀!”
韓菀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她能感覺到穆寒的小心翼翼。他把她很小心很謹慎地捧在掌心,視之如僅有珍寶。
她很歡喜當他的珍寶,卻不願意他這般卑微至塵埃,兩人是夫妻,看見他這樣,她心裡甜軟但更多是酸澀和心疼。
不過她也知道不能急的,慢慢來吧,等時日長了,他心裡慢慢褪去不安,感覺踏實了,就會好了。
於是韓菀就暫壓下這個話題,摟著他的脖子,兩人溫存了好一會兒,她臉枕在他肩膀上,嬌聲說:“那等上山的時候,我也要去。”
穆寒想了想:“好。”
他便感覺韓菀一下子高興起來,他心裡也很高興,穆寒極關注韓菀,雖不知為什麼,但她方才情緒忽有點點低落下來,如今總算好了,他自然欣喜。
韓菀高興就特彆會哄人,能把人哄得幸福得暈過去,嬌聲摟著他喊他夫君,附著他耳朵小小聲喊,窩在他懷裡一疊聲喊,腦袋在他懷裡挨蹭著像小獸依賴父母一般,蹭得他心都要化開了。
穆寒抿唇笑,低頭看著她,虛虛護著她,不管她怎麼蹭也跌不出去。
心裡也不禁對過兩日上山十分期待起來,希望到時不要再下雨。
……
之所以上山,是和阿礄他們約好上山狩獵的。
燕莊小鎮的田都種下去了,地裡用不著那許多的青壯勞力,大爺小夥們每當這個時候,就是三五成群上山打獵去補貼家用。
穆寒也約好了一起去。
韓菀手裡倒不缺錢,但他們並沒有打算光隱居不乾活,一來在這淳樸小鎮裡頭不大合適,二來,這並是不他們想要的生活方式。
要是韓菀安排好了,那穆寒是必定沒有意見的。但她並不想這樣。她一直希望他能逐漸擺脫曾經經曆以及舊環境帶來的影響,把自己位置從卑微的塵埃裡慢慢提上來,那就更不適用這種生活方式了。
所以早早她就告訴穆寒,讓他養妻養家。
穆寒顯然也認為該如此的,韓菀和他說這話時,他就很高興。
穆寒本事自然是有的,而且極強,單單這一身高強武藝,不管投到誰的門下都有一席之地,退一萬步,當個商號護衛或者押鏢什麼的,絕對綽綽有餘的。
隻不過吧,一來兩人不願意到大城池去,更不願意和商號鏢行什麼接觸,有暴露身份之虞,畢竟兩人也不是真缺錢迫於生計。
且另外最重要一個,穆寒絕不可能讓她離開他眼皮子底下的。她生得這般好,單獨將她放在陌生環境裡根本就不安全。
那也不是他們想要的隱居生活。
不過這些都沒關係,憑穆寒的本事,去哪裡都養得起家養得起妻兒。
既隱居在山麓小鎮,那就狩獵即可,旁人難以解決的猛獸,穆寒輕輕鬆鬆,不在話下。
帶韓菀去他也能護得好好的,所以並未多猶豫。實話說把她自個一個人放山下他才不放心,哪怕莊裡的鄉親再淳樸熱情。
兩人歇了兩日,穆寒沒動她,兩人就親昵地相擁睡下。他做飯洗衣,她就端著小凳子坐在一邊看著,時不時對視一眼,湊過去親吻對方,小小的院子裡頭,婚後生活甜得似蜜一般。
鄉親們也很知情識趣,小兩口沒開門,也沒人來打擾。
一直到約好的第四天清早,“砰砰砰”的擂門聲才響起,阿礄大嗓門:“穆大兄,穆大兄!!”
鄉鎮人家,都是醒得很早的,天沒亮就起來乾活了,韓菀入鄉隨俗,今兒早早就起身了,已經洗漱吃完早膳準備出發。
穆寒一打開門,十幾個大小夥子竄了進來。據阿礄說,這還是其他人見人太多了,沒好意思再加入的緣故。穆寒當日神勇,就連許多大爺叔伯蠢蠢欲動。
韓菀笑得很高興,旁人誇穆寒她心裡就高興,大家七嘴八舌說了一陣子,穆寒拉著韓菀把門鎖上,然後出發了。
要是旁人把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帶上的話,小夥子們肯定不乾,這不是拖後腿嗎?不提山路能不能走,單說這山大,猛獸多,萬一碰上顧不住就麻煩了。
可穆寒不同,一來穆寒本事在,二來小夥子們極崇拜他,他做事大家全部沒有二話。
踏上青霧繚繞的大山,濕漉漉的,入目蒼翠欲滴,空氣極清新。
隻韓菀確實體力不行,翻過一道小山梁,她速度就明顯慢下來了。
穆寒俯身,她十分默契往他背上一跳,他牢牢托著她的腿彎,把她穩穩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