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兄弟幾個就是築堤民夫,一清二楚,那堤壩老舊得緊,隻怕……我們鄉又低窪,敢不跑麼?”
“唉。”
“說來,今年雨水真多啊,沒想到上遊比我們這邊還厲害。”
“厲害多了!”
“我看啊,今年洪澇是跑不了的,隻怕還會決堤,……”
“是啊是啊,唉,……”
阿礄皺著眉頭聽著,都是庶民百姓,心下不免難過,但好在他們潞邑地勢高,距郇河也不算很近,還好。
他想和穆寒感慨兩句,誰知側頭一看,穆寒端茶就唇的動作凝住,一動不動,神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穆大兄,穆大兄?”
喊了兩聲,穆寒回神,不過卻沒說什麼,他抿唇站起身,對阿礄說:“我有些事,你們先回去。”
話罷卸下馬車,給了點錢讓茶棚老伯幫忙看顧車架子,他翻身上馬,一扯韁繩,調頭往南而去。
穆寒直奔毗鄰郇河的嶴陵城。
嶴陵距燕莊百裡,一路他打馬疾奔,大黑馬累了,把它拴在隱蔽處吃草休憩,他足尖一點提氣往前飛掠。
半下午的時候,他趕到嶴陵碼頭。
登上大堤,黃濁的郇河水引入眼簾。
水位很高,已在大堤頂部下不足一丈的地方晃晃蕩蕩,河水滾滾異常湍急,卷著浪花拍擊大堤,又奔騰著往下遊衝去。
碼頭已開始限人限船的,不是大船,不允許出港,來時所見的繁華大碼頭一下子空蕩了許多。
穆寒一見,心下就是一墜。
這大半月來的所有歡欣喜悅俱悉數一掃而空。
他感到不安。
韓氏。
郇王。
韓氏如今最需要的就是穩,而郇王最缺的就是錢,在韓菀的大力斡旋後,如今不過剛剛好維持平衡罷了,一旦出現大災,隻怕……這個平衡會頃刻被打破。
怔怔許久,穆寒深吸一口氣。
他閉上眼睛。
現在說這個還有些為時尚早,或許,或許上遊的雨已經停了呢?
不過就是沿河百姓的猜測議論罷了,天時難料,一旦雨停,情況就能立時扭轉。
況且就算雨不停,大堤也未必就支持不住,郇國這麼大,幾個小缺口並不算災。
穆寒攢緊拳,這般想足好幾遍,這才勉強壓下不安。
……
暮色四合。
天空灰雲在緩慢流動,天黑得略早一些,飛鳥盤旋歸巢,朦朧的暮色籠罩著燕嶺東麓下的小小山鎮。
穆寒回來得有些晚了,本來預定中午到家的,但到了入夜,他才匆匆趕回去接韓菀。
他急忙道歉:“菀兒,路上碰到設卡征兵,繞得有些遠,我……”
“沒事。”
韓菀踮腳親了親他,笑道:“這有什麼的,晚點就晚點唄,我又不是沒吃沒喝的。”
每次去湯泉那邊,為防有什麼事耽擱了,總要備上好幾天的食水和膳食的。
韓菀就是有點點擔心穆寒而已,沒事就成了,現在也不算很晚不是?
“好了,我們回家!”
兩人手牽著手,沿著小巷往家中行去,一路與迎麵的鄉親打招呼,韓菀笑容燦爛,她興致勃勃,今兒要給穆寒過生日呢。
唯一就是穆寒采買回來的東西已來不及布置,她有點惋惜,不過吧,長壽麵是一定要做的。
回到家中,點齊油燈,韓菀挽起袖子,趕緊先去了庖廚。
她對自己的技術不是十分有信心,因此得趕緊開工,以免耽誤了穆寒吃長壽麵的時辰。
掀開棉布,揪了揪麵團,感覺差不多了,她十分滿意。這麵還是穆寒幫著和的,她一個人拿不準分量力氣也不夠。
她揪下一小團,開始笨拙揉按起來,揉了一陣子,用麵杖慢慢壓開,儘可能地壓薄,而後撒了粉折疊起來,用刀切成細絲。
其實也不是很細,但還好,算得上一把合格的麵條。
她趕緊往鍋裡添了水,燒開,再放麵條進去煮了煮,趕緊撈出來,然後填上備好的骨頭湯,加上雞蛋燜肉和燙的青菜。
韓菀人生第一碗麵條就做好了。
很笨拙,手忙腳亂,但是她親手做的,連同其他菜一起提回屋裡,這麵她要自己提,小心翼翼從竹籃裡捧出來,放在穆寒麵前。
她親了他一下,笑意盈眉:“阿寒生辰吉樂!健如鬆柏,歲歲長青!”
她把木箸塞到他手裡:“你快嘗嘗?”
暮色中,小家亮起昏黃的燈光。橘色的光暈驅走黑暗,小小庭院寧靜又安詳,屋裡擺設懸掛了許多紅色裝飾和擺件,都是韓菀這兩天布置的。
溫馨寧靜的家中,她笑意盈盈看著自己,那雙纖纖玉手還沾著水漬,一大碗的長壽麵熱氣騰騰正在他麵前。
這是她親手給做的。
但凡在今日前的任何一天,穆寒都會帶著無限欣喜珍惜地吃下去,這必將是他人生中吃過最好最有滋味的一碗麵。
可現在,他如同嚼蠟。
“好吃嗎?”
“好,很好。”
穆寒低頭吃麵,把一大碗麵條連同湯汁都吃乾淨,他親吻她,勉強笑著說。
因現在為時尚早,也因著深藏的一絲私心,穆寒並未將今日發現告知韓菀。
他強自壓下不安,竭力維持這好不容易才祈求得到的幸福平靜。
……
隻可惜,他的幸福是如此的短暫。
事發,非人力所能挽回。
接下來的半月沒下什麼雨,甚至還出了好幾天的太陽,穆寒漸漸心生期盼,正在他悄悄祈禱有驚無險的時候。
一天深夜。
嘚嘚急促馬蹄聲打破小山鎮的平靜,“怦怦”擂門,“主子,主子!!”
是小貨行掌櫃的聲音。
韓菀翻身坐起,瞬間就醒了,她說過地址,隻當時不過以防萬一,她再三強調過,非重大變故,斷不可打攪她。
兩人迅速披衣起身,大門一開,掌櫃“啪”地跪倒在地,呈上一個信筒。
筒身除卻一枚火漆,還多了一枚印鑒。
十萬火急。
韓菀“啪”立即拆開,飛速打開,神色當即沉了下來。
穆寒手腳冰涼,心沉沉下墜。
“什麼事?”
韓菀驀抬眼,她聲音不大,在這個寂靜的夜裡卻異常清晰,“郇河大決。”
陳孟允原話,國庫不充,戰事在即,又逢大災。
變生,危矣。
如虎在側。
作者有話要說:穆寒知道,要是郇都那邊真出問題,會緊急傳信給韓菀的,所以他才沒說,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太珍貴了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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