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顆流星劃過夜空,隻遺下無儘痛心飲恨。
但楊於淳留在郇國,哪怕暫時不受楊膺和楊家的影響,最終結果也不會變。
想要真正改變他的命運,唯一的辦法就是迫使他出走,離開郇國,投向信國。
以此徹底和郇王和郇國割裂開來。
韓伯齊思慮了數月,整個應對方案其實一直都包含這一環,他甚至已經試探過張允太子丹那邊對楊於淳的看法了,後者對楊於淳的欣賞和讚譽果然是一早就有的了。
信國那邊基本也不會有大問題,韓伯齊現唯一猶豫的,反而是楊於淳本人的意願。
在他看來,這般結果自然樣樣好,可韓伯齊卻不是楊於淳,楊於淳對父母對郇王,乃至整個郇國,感情都是極深的。
正如當時楊於淳與韓菀告彆時,他說,他是郇人,他並不能拋棄父母和君王,郇國是他的根,這裡生了他養了他,還有他守護多年的家國黎民。
隻不過,韓伯齊也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他並未猶豫太久,臨離開郇都前,他赴襄平侯府設的送彆宴時,找了個借口讓楊於淳明天去韓府一趟。
楊膺哈哈大笑:“正好你翁婿兩人好生說說話!”
他拍拍兒子的肩,眾人大笑,楊夫人也是,她欣然笑罷,不忘叮囑兒子,“母親備了些東西,你記得帶去給你表妹。”
“是。”
韓伯齊瞥了眼這個一臉佛性慈祥的婦人,垂了垂眼瞼。
他不肯韓菀多見這些人,更不願不好推脫把女兒留在侯府玩耍,進郇都攜女來過侯府一次後,便以水土不服為借口讓女兒稱病,把她送到遠郊的湯泉莊子“調養”去了。
他心裡冷哼一聲,真真是一對兒的“好”親家啊!
……
翌日,楊於淳過府,把備好的卷宗給他後,韓伯齊命仆役備在湖邊的涼亭備了棋案酒水,夕陽西下晚風徐徐,二人坐下各執黑白。
韓伯齊往棋案擱下一粒黑子,“啪”一聲輕響,他抬頭望了眼這個麵如冠玉又威儀沉穩的青年人。
他輕歎一聲,道:“伯欽,是姨父對不起你啊。”
早些時日,他已經找機會和楊於淳說了有關退婚的事了。韓伯齊說,幼子體弱,隻怕不堪承擔家業,他見女兒有幾分機敏,想把她留在家中。
楊於淳很驚詫,但如意料中一般他並未拒絕,很快就應下了,並關切詢問了韓琮身體,隔天還送來了一個上好的醫士。
非但如此,他還答應了韓伯齊暫不對外宣布的請求。
這樁婚事,目前已私下退了。
楊於淳聞言笑了,“誒,姨父不必如此。”
他並未在意,姻親喜事謂之兩家之好,若家中情況不便,那自然是不能強求的。
韓伯齊舉杯:“我敬伯欽一杯。”
“姨父,請。”
“請。”
二人對飲一杯,繼續下棋。
韓伯齊和楊於淳見多識廣掌印多時,隨意聊開,不拘風土人情飲食民俗,還是天下局勢各國權貴,俱各自見解。
有時爭辯一二,有時又深以為然。
香霧徐徐,青煙嫋嫋,被湖風一吹散開,手談了大半個時辰,韓伯齊慢慢把話題引到自己想說的地方。
兩人談起燕國張信父子,韓伯齊便問:“伯欽以為,燕王此舉如何?”
這是去年才發生的事,燕丞相孟侯張信被攻訐貪瀆軍餉等七條大罪,燕王忌憚張信功高蓋主久矣,事發不察真偽,當即命將張信奪爵投入大獄,很快宣判便處以絞刑。
其子張文時任牟郡郡守,聞訊趕在捉拿王衛趕到之前,及時出逃,叛出燕國,投了魯國。
楊於淳搖頭:“孟侯三朝元老,鞠躬儘瘁,燕王此舉,日後朝中必杯弓蛇影。”
燕王卸磨殺驢太難看了,寒儘人心,且張信張文父子乃能臣,折之乃燕之大損。
楊於淳評價:“燕王父子相爭恐不遠矣。”
他判斷十分精準,後續不正是燕世子趁機拉攏人心,一直在信王得天下後,他直接毒殺燕王舉起反旗嗎?
韓伯齊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似不經意問:“伯欽,那,你以為張文此舉如何啊?可是不妥?”
千方百計邀楊於淳過來,鋪墊了這麼久,終於問出了這一句。
楊於淳便道:“故國不故,燕王寡恩,殺身之禍,張文聞訊遁投,並無不妥。”
沒有不妥就好!
韓伯齊精神一振,“啪”一聲一顆黑玉棋子按在棋盤上,頷首:“伯欽說的是,我也是這般認為的。”
……
韓伯齊心事登時去了,送走楊於淳,他立即吩咐:“傳令,明日啟程離都。”
羅平利落應了一聲,轉身傳令下去。
韓伯齊回到書房坐下,提筆給再太子丹寫一封密信,又問:“女郎那邊如何了?”
羅平聞言笑:“小主子勤奮得緊,前兒主君叮囑需張弛有道不許過分用功,這才鬆乏了些。”
他笑:“彆院傳訊,小主子下晌出門打獵呢。”
韓伯齊不禁笑了:“她還會打獵?”又擔心,“可有進山,誰跟著?”
羅平忙道:“穆寒領人跟著,小主子並未進山,隻在山麓一帶,主君放心!”
韓伯齊想起穆寒,往後一靠在憑幾上,感慨一歎,他輕聲道:“有穆寒在,我自是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