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聲的驚呼,在和樂融融裡特彆突兀。
就連薑鬆也疑惑地回頭看了看這個一臉震驚的中年男人。
看了一會兒,薑鬆在那依稀還有些輪廓的容貌上,發現這人是誰了。
這不是他親爹薑家大爺麼?
因薑家大爺這些年一直在小院子裡靜養,薑鬆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他了。
眼下,再次見到薑家大爺,薑鬆的目光甚至恍惚了一下。
記憶裡那個雍容華貴,可是主宰他們母子喜怒幸福的誌得意滿的男人,在時光之中慢慢地竟然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消瘦不堪,看起來無力又落魄。
他甚至比如今的薑鬆還要矮了許多。
那些曾經因生父帶來的壓力,如今看到他的時候,薑鬆發現都不過是自己記憶裡的模樣。
甚至站在薑家大爺的麵前,薑鬆都不會再感到憤怒,也不會再感到有任何情緒。
他已經無足輕重,也再也不能左右他和他的母親。
甚至如今的薑家大爺,在他的麵前似乎弱小得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捅到一旁去。
看著這樣又憤怒又不敢置信的男人,薑鬆心裡毫無壓力,麵無表情地對他微微頷首,就看見兒子已經往東平郡王的方向撲過來,幾個崽兒熟練地抱大腿,擠來擠去,都要往東平郡王的身上爬……這顯然是曾經胖團的真傳,薑鬆勾了勾嘴角,也沒有功夫跟薑家大爺來句“為什麼!你到底是為什麼!”之類的控訴,隻看著東平郡王輕聲問道,“父親怎麼把他放出來了?”
“不給老太太看看這家夥,老太太恐怕還不知這府裡是誰做主。”東平郡王冷酷地說道。
薑鬆恍然大悟。
薑家大爺原來是殺給猴兒看的雞。
既然如此,他就沒有繼續說什麼,也沒有讓兒子拜見薑家大爺這個親祖父的意思。
對於他而言,心裡承認的父親也不過隻有東平郡王一人罷了。
旁人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可是這份冷漠無言深深地傷害了薑家大爺。
他看著如今已經比自己還要高大,經曆了朝堂已經變得威風凜凜的兒子,看著他出色得遠遠超過了他的當年,看著他這樣優秀挺拔,卻對自己這個生父視而不見,目光全都落在東平郡王的身上,仿佛這個男人才是他的父親,不由痛徹心扉。
哪怕曾經再不待見薑鬆,可是經曆了與小王氏的夫妻反目,他經曆了這麼多世態炎涼,曾經的發妻與嫡子重新被他記在了心裡。
他盼星星盼月亮盼著能夠從小院子出來,把鳩占鵲巢的壞蛋趕走,重新擁有自己的妻子和兒子。
可是如今,看著薑鬆與東平郡王那仿佛神態都開始相像,薑家大爺心裡生出了無比的恐慌。
特彆是看到一個小家夥兒管東平郡王叫祖父,叫著薑鬆做父親的時候,薑家大爺眼睛都紅了。
“那孩子是……”他看著那個孩子,顫抖著嘴角才要說什麼,卻見薑國公已經快步進來。
他也沒有理睬他,反而走向東平郡王,信任地看著他。
“沒事吧?”
“您不必擔心。家裡有我在。”東平郡王不在意地說道。
他總是把這樣對話放在嘴邊,薑國公都習慣了,頓時笑容滿麵。
可是薑家大爺看著這一幕,卻隻覺得窒息。
十年光陰,東平郡王已經取代了他的位置。
他是他父親的兒子,他弟弟的兄長,他妻子的丈夫,他兒子的父親,他孫兒的祖父……
這府裡沒有人再記得他,也再也沒有人把他放在眼裡。
就像是如今,就算是他在他們的麵前,可是他卻仿佛透明人一般。
到底是什麼時候,他在家裡竟然成了這樣。
曾經意氣風發的薑國公世子,到底是因為誰,才成了如今一無所有的模樣,失去了一切?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阿寶雖然看了他兩眼,也不知他內心這麼豐富的。
不然,四姑娘一定誠懇地跟他說一句。
到底是因為誰?不就是因為他自己麼。
難道還想把過錯扣到如小王氏,薑國公夫人的頭上,好說明他清清白白,可無辜了?
可阿寶一直都知道,就算是薑國公夫人和小王氏母女很惡心無恥,可薑國公世子做的壞事也都是他自己願意這麼乾的,都是他自己也是一個無恥的人。
做人吧,不能因為如今的日子好過了,就把曾經收到的傷害一筆勾銷,因此阿寶隻是哼了一聲,也沒有理會當初在範氏的麵前表現得那麼無恥無情的薑家大爺。不過才哼了一聲的功夫,薑國公夫人已經被送到了國公府。
當聽說薑國公夫人回來,薑家大爺眼睛一亮。
當木然地跟著眾人一起到了自家院子隔壁的院子,薑家大爺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