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瞅了眼扶蘇澄明無辜的眼睛, 感覺這小子不是那麼無辜。不過不管怎麼樣,他對扶蘇所說的鴿子挺感興趣,讓扶蘇明天派人去把養鴿人叫回鹹陽, 他會騰出時間來看看這鴿子是不是真的能認路傳信。
扶蘇說道:“天還沒黑,倒是可以讓鴿子立刻飛過去傳個信。”
嬴政允了。
扶蘇叫人搬把琴來,放到廊下空闊處,自己也在琴前坐下。
嬴政跟著坐在一旁, 看扶蘇抬手彈琴。
扶蘇彈的曲子嬴政沒聽過,聽著沒什麼奇特之處,但琴聲奏響之後, 天上很快有幾隻鴿子在盤旋飛翔, 似乎在呼朋喚友。
不一會,鴿子們陸陸續續從空中飛了下來,有的落到了琴邊, 有的落到了扶蘇肩上,還有的膽子比較大, 竟小心翼翼地停在嬴政身邊不遠處, 踮著爪子、歪著腦袋用烏溜溜的黑眼睛窺探聖顏。
若不是親眼所見,嬴政也不會相信這些飛鴿這麼通人性,能被一首琴曲吸引下來。
嬴政看了眼已經從琴弦上收回手的扶蘇。
扶蘇伸手捉住了落在自己肩頭的灰白鴿子, 那鴿子仿佛很享受似的,圓圓的眼睛都微微眯起。
見狀, 扶蘇眼底不由多了幾分笑意, 手指撫慰般摩挲那灰白鴿子幾下,引得周圍的鴿子揮著翅膀叫了起來, 連離嬴政最近的那隻鴿子都往扶蘇身邊走去,顯然對同伴的待遇十分眼熱。
嬴政莫名覺得這些鴿子在爭寵, 爭寵的對象還是扶蘇。
扶蘇從灰白鴿子腿上的細竹筒裡取出一張卷在一起的紙攤開。
嬴政接過一看,發現這紙比扶蘇獻上來的竹紙要薄,明明隻有那麼小一卷,攤開來卻有巴掌大小,字寫小一點完全可以傳遞很多內容。
嬴政把紙遞回給扶蘇。
扶蘇當著嬴政的麵給雲陽縣那邊寫信,信寫完了,他又把它卷回原樣塞回鴿腿上綁著的小竹筒裡頭。
竹筒很細,遠遠看去和鴿腿渾然一體,完全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扶蘇起身把灰白鴿子放回空中。
其他鴿子見沒自己什麼事,依依不舍地揮動翅膀跟著一起飛走了。
嬴政立在廊下看著那群鴿子在空中散開,無聲無息地隱沒在不同方向,心中湧出了許多想法。
他沒說什麼,叫剛才被屏退的宮人傳膳上來。
不過一頓飯的功夫,那隻有幸被扶蘇委以重任的灰白鴿子已經精神抖擻地飛了回來,不必扶蘇招呼便準確無誤地落到了他肩上。
這就暴/露了扶蘇其實不必什麼特殊信號都能讓它們按指令行事的事實。
扶蘇向嬴政解釋道:“這批鴿子是我挑的,所以特彆親我,後來養的那些我沒有經手過。”他知道父皇會喜歡這種可以快速傳遞消息的通信渠道,但是不會喜歡它被完全掌握在某個人手裡,哪怕是親兒子也一樣。
嬴政未置可否,讓扶蘇看看雲陽縣那邊是不是真的回信了。
扶蘇打開被蠟封的細小竹筒,從裡頭取出了雲陽縣那邊的回信,那邊簡明扼要地表示明日一早就出發,會按時到扶蘇指定的地點候命。
他把信呈給嬴政。
嬴政接過看了眼,再算了算鴿子送這趟信的往返時間,對飛鴿傳書的效率有了最直觀的了解。他說道:“行,這事你不用再管,我會讓人接手的。”嬴政斜睨著扶蘇,補充了一句,“什麼接燕太子家眷來鹹陽、派人常駐燕國了解情況之類的話,你也莫要再和旁人提起。”
扶蘇乖巧點頭,又提出幾種隱秘的書寫方式,比如用什麼來寫信乾掉以後字會消失,要加醋或者火烤才能顯形;比如明文之下藏著暗文,不是自己人看不懂裡頭的玄機等等。
這樣一來,即使傳遞的消息不小心落入彆人手裡,彆人也看不懂。
這些東西自然有人擅長,他就是拋磚引玉起個頭而已。
嬴政瞅著他這副乖乖巧巧的模樣,心情頗為複雜:他是覺得兒子挺乖的,就是不知道燕太子丹他們會不會覺得乖。這傻孩子什麼主意都敢出,也不怕被人恨上!
嬴政打發扶蘇回去,叫人來商量飛鴿傳書之事。
飛鴿傳書除了快,還很隱秘,既然親眼看到了它的可行性,他自然不會放著這樣便捷的通信方式不用。
要知道很多時候誰能把握先機,誰就有機會獲勝,這一點在外交博弈上是這樣,在戰事上更是這樣!
嬴政安排完了,又想起扶蘇特意解釋後麵馴養的鴿子他沒經手。
嬴政過過好些年寄人籬下的生活,很容易看出旁人的心思。
扶蘇聰明早慧,明顯是知道飛鴿傳書的用處,也很清楚他不會放心讓任何人單獨掌控這通信渠道。
但扶蘇還是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嬴政在輿圖前負手而立。
當年他也曾對父母萬般信賴,可在他年幼時父親拋下他們母子回了秦國;到他年少時,母親又想廢了他擁立他人。
父子之間難道就可以毫無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