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百家(2 / 2)

盤秦 春溪笛曉 7334 字 8個月前

因為如果他們想要堅持自己的學術理想,秦人不樂意接受;如果改變自己的學術理想,那他們還能稱之為“學者”嗎?

令人悲哀的是,嘲笑“秦國無學者”的東方諸國,也正在失去滋養理想與追求的溫床。

這是屬於弓馬與刀劍的時代。

沒有人願意傾聽那些關於理想、關於信念與堅持的呼喊。

那能讓刀劍更鋒利點嗎?

那能讓美酒更甘醇點嗎?

那能讓美人更嬌媚點嗎?

統統不能!

不過是些聒噪且無用的廢話而已!

兩位老者分坐在扶蘇兩側,他們的雙鬢被歲月侵襲,已然花白;他們的臉頰密布著皺紋,帶著抹不去的滄桑。

隻有他們的一雙眼睛還帶著灼亮的光芒,不見絲毫渾濁。

他們身後坐著的是他們的弟子,看起來都貧困潦倒、衣衫襤褸,隻是背脊卻挺得筆直,始終正襟危坐地聆聽著他們與扶蘇對話。

兩位老者講述著自己從父輩或者師長那裡繼承來的思想與理想。

他們講遊曆各國所見的百姓之苦。

他們講老天兼愛萬物,所以萬物欣欣,人與人之間也應當兼相愛、交相利。

他們講人生在世,應該少享樂,應該不畏艱難困苦,應該儘力去“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弊”,才不枉活這一遭。

他們已不再有钜子,不再有“世之顯學”的輝煌,不再有重義輕生的銳氣,更算不得什麼正統,但他們還想存留那麼一點永遠都不想放棄的堅持。

兩個老者沒有訴半句苦,說話始終不疾不徐,可話語之中卻滲出濃濃的悲涼。

扶蘇回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樣深沉的悲哀。

天下之大,卻沒有他們理想的容身之處。

若不是窮途末路,他們怎麼會選擇最不像是能容納他們的秦國、怎麼會和一個七歲小兒坐而論道?

扶蘇起身拜道:“許老先生,謝老先生,請你們留來下吧。”

他麵龐稚氣猶存,目光卻澄澈清明,語氣也堅定而認真。

“學宮雖小,不能給你們多顯赫地位,但它既是仿稷下學宮而建,自然容得下百家之言。”

許老、謝老對視一眼,和最開始一樣起身給扶蘇還了一禮,算是應下了扶蘇的邀請。

扶蘇帶著李由離開客舍時,心中微微發沉,這種情緒他在張良要走時感受過。

天下一統,必然伴隨著許多國家的衰亡、許多學說的式微。

還有千千萬萬人的死亡與千千萬萬人的苦難與傷痛。

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

“公子。”李由喊扶蘇,目光隱含擔憂。

扶蘇一頓,收回了思緒,朝李由笑笑:“天色不早了,該回鹹陽了。”

李由點點頭,去把在學宮各處參觀遊玩的少年們召集起來,回彆莊牽了馬一起回京去。

許是看出扶蘇情緒不高,回去的路上王離話都少了,隻偶爾讓扶蘇看看沿途有趣的景致。

王離這人挖掘趣味的能力確實不錯,一路隨意地聊回鹹陽,扶蘇心情確實好了些,在宮門前笑著和他們分彆。

等扶蘇入了宮門,王離抬腳踢了李由一下,問李由:“你中午和公子去做什麼了?怎麼感覺公子有些難過?”

王離是王翦的孫子,在去國子學當這什麼教官前他祖父曾喊他單獨聊了聊,讓他不要和諸位公子走得太近,任何一個都不要,包括扶蘇。

可惜王離年紀還不大,和扶蘇、李由相處久了,感覺他們都是值得結交的朋友,很快把他祖父的告誡拋諸腦後了。

李由看了王離一眼,說道:“公子既然沒帶上你,自然是不想讓你知道的。”說完他沒再理會王離,調轉馬頭一夾馬腹,徑自回家去了。

王離被李由噎了一下,哼了一聲,也調轉馬頭走了。

不就是早認識公子那麼一年半載,得意什麼!

另一邊,扶蘇回到宮中才聽懷德說早上嬴政去了國子學,據說離開時不太高興。

扶蘇眉頭跳了跳。

他換了身衣裳去找嬴政。

嬴政正和姚賈、李斯商量政事,聽人說扶蘇來了,淡淡說道:“讓他在偏殿等著。”

傳話的人忙去領扶蘇到偏殿去,還問扶蘇要不要吃點什麼糕點墊墊肚子。

扶蘇搖搖頭,安安分分地坐在偏殿等嬴政忙完正事。

這一等,便等到夕陽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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