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國當官, 學的基本都是應用寫作,不是寫正經公文就是寫勸諫文學,文學創作這事兒大夥真沒注意過。
歌舞倒是也有, 不過都是拿來就用, 很少原創,更沒人關心百姓的精神生活。
按照商鞅變法的經驗, 百姓最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專心乾自己手上的活,一天工作一整個白天, 晚上夫妻倆努力造造孩子就睡覺, 彆的什麼事都彆想,這樣的百姓好管,官吏非常省事。
這種大規模的文娛創作活動, 秦國過去很少舉辦, 朝中自上而下都十分重視,武將們回去後更是關起門叫門客抓緊時間創作, 務必要在大王壽辰前寫出一首優美的命題詩。
不知是不是雲陽學宮那邊給他們那批優秀作品配的節奏太洗腦, 百官為了揣摩上意聽了幾天, 都覺得有點上頭, 每天辦公時都有人一下子沒憋住哼出一兩句。
每到這個時候, 同僚們都會交換一個彼此都懂的眼神:不錯, 又瘋掉一個。
扶蘇也被李斯透題了。
按照嬴政現在對扶蘇這態度, 到時候不帶上扶蘇是不可能的。李斯認為扶蘇不僅要準備,而且要好好準備, 最好能一舉驚豔全場。
李斯還暗示扶蘇, 要是有什麼難處可以來找他。
這意思是實在不行,他幫忙操刀寫一首也是可以的。
扶蘇記得李斯彆的不說, 寫文章絕對是一流的,至少當初那篇《諫逐客書》就寫得流暢漂亮,扶蘇讀了都覺得酣暢淋漓。
對於李斯明顯的暗示,扶蘇微微地笑笑,沒直接拒絕李斯的好意,而是向李斯道謝:“我若是寫好了,一定會先給您看看。”
李斯何等精明一個人,一聽就知道扶蘇是婉拒了他代寫的提議,當下也不再多言,和扶蘇聊了幾句彆的便起身離去。
對扶蘇來說,寫首詩當然不是難事,他稍一思索,心裡就有了腹稿。
入冬後,彆莊那邊給他送來幾壇烈酒,是去年張良離開時他讓人釀的,一年過去,酒已經釀成,滋味香醇得很。
扶蘇年紀還小,還不想沾酒,不過他見識過許多美酒,隻消聞聞酒香便能分辨酒的優劣。
想到張良,扶蘇猶豫片刻,還是提著一壇子酒去尋嬴政。
嬴政見扶蘇拿了壇酒過來,眉頭挑了起來,問他是不是偷偷學人喝酒了。
扶蘇搖頭,把這酒的來曆告訴嬴政。
當初他與張良聊印書之事,他說要印農書,張良則說要寫儘各地風物,比如喝到了好酒,他就要這酒背後的故事寫出來。
張良走後,他叫人釀了幾壇新酒,放了一年取出來,發現酒還挺香,想叫人送去新鄭那邊給張良。
不過,新鄭是韓國王城,離鹹陽很遠,兩國又在頻繁交戰,他不好派人去給張良送酒。
扶蘇的想法是,拜托嬴政派人悄悄給張良送去,不讓其他人知曉。
嬴政接過扶蘇手裡那一小壇酒,揭開壇蓋嗅了嗅,發現酒香醇厚,確實是壇好酒。他把酒放下,淡淡說道:“所以你把酒拿來給我,就是要我幫你把它送去新鄭?”
扶蘇就是再傻也不會承認這話,他馬上說道:“孩兒一拿到這酒,就想著先給父王送來了,至於子房那邊,我隻是順便提一嘴而已。”扶蘇在嬴政斜睨過來的目光中接著補充,“若是父王覺得太勞師動眾,不送去也是可以的,我把給子房的那壇封好,等子房下次來鹹陽時再邀他喝。”
嬴政擱下酒,斜倚在橫塌上懶洋洋說道:“送壇酒而已,有什麼勞師動眾的,一會我就叫人幫你送去。”
扶蘇見嬴政麵有疲色,上前自告奮勇要給嬴政揉按一下。
嬴政處理了一天政務,確實也累了,順勢躺下讓扶蘇給自己揉揉腦袋。
第二天天剛亮,嬴政派出的人早早帶著扶蘇要捎給張良的酒往新鄭出發。
為防酒半路摔沒了,負責送酒的人還多帶了兩壇,一路直奔韓國王城而去。
這三壇酒送到新鄭張家時,來自細作們的一封封密信早已抵達韓王宮。
韓王看完那些大同小異的密信,感覺這些細作可能都被秦國收買了,要不這些人怎麼都不約而同地在信裡吹噓秦國的厲害之處。
這些信上先說雲陽縣的百姓沒半個白丁,個個都能識字會算數。
吹噓完百姓,他們還要吹噓嬴政和他兒子,說嬴政愛民如子,說嬴政兒子被仙人收為了徒弟!
他們言之鑿鑿地說扶蘇是仙童降世,短短兩年就弄出了新紙、新鹽、新犁等等玩意,可是完全沒打探到這些東西是怎麼造的,倒是詳細地繪製了新式鞠球的製作方法和球場規則!
這東西有什麼用?
他要玩踢鞠球,派人去齊國那邊學地地道道的齊國蹋鞠不香嗎?
韓王痛罵完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細作,想了想還是想瞅瞅這新式鞠球有什麼奇妙之處,竟能讓燕太子丹那般沉迷!
韓王單獨把圖紙拿出來,叫人去取豬膀胱做幾個充氣鞠球送上來。
他沒多大興趣,他就是想看看!
韓王小小的好奇心,張良是不知曉的。
嬴政答應讓人幫扶蘇偷偷送酒,還真是偷偷送,派的是高手悄悄潛入張家,趁夜把酒和扶蘇寫的信送到張良琴桌旁。
張良清早醒來時看到酒,在琴桌前坐了半天,彈了好幾首曲子,直至有人來催他去用膳,他才打開扶蘇的信看了起來。
扶蘇的信很簡單,說學宮來了一位許老先生,對方帶來了《神農》二十卷,我讀完頗受啟發,已經開始和許老先生的弟子們一起編纂農書。這幾壇酒是你去年離開的時候釀的,今年彆莊那邊讓人送來以後我想起當初說好一起著書的話,便請父王找人悄悄把酒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