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和張良到了韓非住處, 在門口碰上了尉繚。
他們都曾是嬴政非常“重視”的人才,住處幾乎連在一起,聽說韓非病了, 尉繚過來瞧瞧也很正常。
扶蘇和尉繚問了好, 三個人領著太醫一起入內。
韓非住處一點都不像準備久住的樣子,幾乎什麼都沒添置, 唯一多的可能是幾本紙質書和幾疊竹紙。
看得出來,韓非心不在秦。
扶蘇領著太醫進了韓非房中,韓非已經清醒過來, 隻是魂不守舍地坐在榻上出了神, 看起來身形越發清臒羸弱。
扶蘇在塌邊坐下,向韓非問好:“先生,聽說你病了?”
韓非恍然回神, 看向走到近前的三個人, 最後目光落到了扶蘇身上。
扶蘇目光滿是關切,說話也帶著幾分小心。
這樣一個王位繼承者, 怎麼就生在秦國?
旁人肯定覺得扶蘇年紀太小, 性情天真純善, 脾氣還很軟和, 將來可能會是個很好拿捏的儲君。
可韓非不這麼覺得。
他在雲陽學宮暫住的那段時間, 扶蘇和張良時常一起來請教他問題。從那時的交流來看, 扶蘇對許多事的理解遠超於同齡小孩, 對許多陰謀詭計也並非一竅不通。
扶蘇做事坦坦蕩蕩,卻又有著敏銳而通透的洞察力, 他看得出彆人想要什麼, 並且有辦法指引他們去實現,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事。
這才是最可怕的。
陰謀可以達成目的, 陽謀卻能收服人心。
人心所向,諸事可成。
韓非歎息道:“不過是受了些寒,沒有大礙,是他們自作主張去把你們找來的。”
扶蘇和張良對視一眼,都有點擔憂。
扶蘇把位置騰給太醫,讓太醫給韓非把脈。
韓非沒有抗拒,在扶蘇的示意下半躺著伸出手讓太醫給自己號脈。
不一會,太醫便得出結論,確實是受了寒,不嚴重,吃點藥就好。就是除此之外還有點虛,平時需要正常吃飯,還得適當進補。
扶蘇讓人去給韓非抓藥,並叫人回府一趟,把家中放著的一些滋補品取來給韓非補補身體。
韓非本想說“不用浪費在我身上”,又感覺一陣疲憊鋪天蓋地襲來,連說話都懶。他半合著眼好一會才緩過來,啞聲對扶蘇三人說道:“雖隻是受了寒,卻也怕給你們過了病氣,你們還是先請回吧。”
扶蘇見韓非滿臉疲色,免不了有些歎息。他沒再多說什麼,隻叮囑一句:“先生好好休息。”
三個人一起離開韓非住處,尉繚邀扶蘇去他府中小坐,看看他寫出來的兵書初稿。
張良也在受邀之列。
扶蘇和張良一聽有新書可看,自然一口答應,兩個人跟著尉繚入內,很快分到兩卷兵書。
扶蘇兩人也不嫌屋中簡陋,分坐兩邊捧書看了起來。
比起他們一起研讀挺長一段時間的《太公兵法》,尉繚所寫的兵書更像是一本行軍指南。
這書先花一部分篇幅闡述軍政關係,講得雖沒有《太公兵法》深入,卻也清晰地講解了行軍打仗期間軍政雙方如何協調合作。
第二部分講的是各種兵法謀略,也相對比較淺顯。
第三部分所占的篇幅最大,講的是將領應該如何管理軍隊、如何定製軍中律令、如何科學分編士兵、如何培養出令行禁止的好士兵等等,這些內容堪稱枯燥,可細讀之下就能發現,這絕對是基層將領應該人手一本的治軍手冊!
扶蘇對尉繚閉門著書的成功非常歎服,並詢問尉繚能不能給他一份讓他帶回去研究研究。
尉繚當然欣然答應。
得到許可,扶蘇又得寸進尺地問自己能不能把它重新排個版,畫幾張插圖什麼的。
插圖這事,尉繚還真沒想過。
他讀的兵書很多,讀的史書也很多,分析能力很強,理論知識很豐富,不過沒多少實踐經驗,頂多隻是到軍中觀察過一段時間,寫的內容還是比較偏理論的類型。
尉繚看過扶蘇寫的讀書心得,也看過扶蘇給學宮那邊畫的圖紙,對扶蘇的能力還蠻信任,自然沒有拒絕扶蘇的提議,仍是欣然答應下來。
扶蘇揣著尉繚的書稿回到家,和張良討論怎麼分工合作把這本《尉繚兵法》改頭換麵,變成適合基層將領學習的《練兵指南》。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張良不會想摻和這件事,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韓王自己降了,對他來說秦國軍隊再強悍點也已經沒關係。
既然韓國都亡國了,憑什麼趙國魏國他們還活蹦亂跳?
想想韓國水深火熱的時候沒見他們伸手拉一把,現在他們說不準還在嘲笑韓國跪得快,張良就希望他們早點來和韓國作伴。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張良和扶蘇湊一起嘀嘀咕咕,擬定了大致的改編方案,你一半我一半地分了稿子。
前兩部分意思意思地留一點,他們的重點主要擺在第三部分,改編方向是把意思變直接點、把操作變具體點,需要點理解能力的部分給它配上簡單易懂的插圖。
這樣一來,哪怕是不太識字的基層將領,也能連蒙帶猜看懂這本書的內容了。
至於將領們跟不跟著做,暫時還不重要。
目前每個大將都有自己的練兵方法,戰場是他們的舞台,他們隻要能打勝仗就無所謂規不規範。
不過在天下一統之後,規範化就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