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合上眼。
扶蘇的聲音不疾不徐,像是老朋友在給他分析利弊一樣。
是啊,他這樣的人最適合死在沙場之上,否則要麼死得憋屈,要麼活得憋屈,永遠都不可能像在沙場上那麼輕鬆快意。
過了許久,李牧才再次開口。他的聲音像是在喉間硬擠出來的一樣,聽著有幾分嘶啞:“你不過八/九歲的年紀,能做什麼?”
這麼小一個小孩,能保證什麼?
扶蘇說道:“安置俘虜與協理各郡郡務,都是我管的。”
嬴政已經準備將趙國之地歸攏為邯鄲郡,往後與邯鄲郡那邊溝通的活同樣歸直邸管著,實際上也就是歸他管。
彆的事情扶蘇確實無法保證,但是趙國既然已經變成邯鄲郡,那郡中的百姓自然也是秦國的百姓。
而民生這一塊,恰恰是扶蘇最說得上話的,至少徭役賦稅的擬定與減免他都有不小的話語權。
百姓最關心最在意的,除了地裡的收成不就是徭役和賦稅嗎?
李牧盯著扶蘇看。
他一生識人無數,彆的不說,至少看人是準的,眼前這小孩說話條理分明,目光清正明澈,說明這小孩雖然在用百姓勸他,心裡卻已經有了打算,不管他降不降,他都會把趙國俘虜和百姓安排好。
這小孩明顯是個磊落純善的人。
對上扶蘇澄明的眼睛,李牧忽地問道:“我若死了,你就不管這些了嗎?”
扶蘇沒想到李牧會這麼問,不由愣住。
張良說道:“當然會管。”他看著李牧說道,“他最愛操心,什麼都會管。你死不死和他沒關係,他不也來勸你。”
他拉著扶蘇站了起來,把扶蘇擋在身後,抬手抽出腰間佩劍往李牧身上的束具砍去。
隻聽哐當一聲,原本束/縛著李牧的束具一分為二摔到地上。
李牧被束具拘久了,手腳有些發麻,哪怕突然被解除了束縛也沒有太大的動作。
他看向張良,對這個劍法淩厲、目光銳利的少年有了頗深的印象。
張良說道:“降秦的不是你,亡趙的更不是你,是你那位無勇無謀的大王。你那位大王已經降了,整個趙國也已經並入秦國之中,所以,你現在死了也是白死,你要是非要死,我這劍借你。”
他說著還真把劍放到李牧手邊。
李牧沒有動。
張良說道:“彆說扶蘇還小,能做的事情不多,哪怕將來他長大了,等著他的也是躲不過的千難萬難。”張良毫不畏懼地與李牧對視,“很多事不是光靠某個人就能做成的,如果你覺得光靠扶蘇一個人就能麵對那些連你都無可奈何的詭詐小人,光靠扶蘇一個人就能護住你們趙國上下那麼多百姓,那你放心地用我這把劍吧。”
張良說完與扶蘇對視一眼,拉著扶蘇走了。
王賁聽到張良拔劍的動靜後就走到門邊查看情況。
看到張良拔劍砍開李牧身上的束具,還把劍放到李牧手邊,王賁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牧劍法高超是眾所周知的事,能率領趙國大軍屢戰屢勝,他的身手怎麼可能差?
這張良膽子也太大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李牧拚著所有人的命不要了,豁出去對扶蘇下狠手,後果誰負得起?!
若不是李牧始終沒有動作,王賁已經要衝進囚房把他製住了。
扶蘇見王賁一臉緊張,不由歉疚地朝王賁笑了笑,說道:“麻煩您了。”
王賁見扶蘇明顯沒有怪張良擅自做主的意思,一肚子話都咽了回去。
剛才他走到門邊,已經把張良後半截話聽全了。
老實說,王賁不太相信李牧能聽得進這樣的話,要是李牧願意屈服,難道還會放著嬴政不投靠,反而投靠個半大小孩?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沒有人會覺得一個十歲都不到的小孩能知道什麼仁愛百姓、能真正在朝中說上話。
這種事騙傻子可以,騙李牧能騙成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