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這次出巡, 去的不是什麼繁榮地區,而是隴西和北地,主要是東方諸國搞完了, 南方在挖渠備戰, 所以他準備震懾一下遊走在隴西和北地的遊牧民族,叫這些戎人彆存著南下之心, 否則等他們騰出手來一直往北打也不是不可能的!
越往北,高山越少,山林更不多見, 嬴政雖曾在因果鏡中窺見過一隅, 親自走一趟感覺還是不太一樣。正是夏去秋來,原野之上草色枯黃,觸目之處開闊而蒼茫。
巡幸大半日, 嬴政在軍中暫駐, 準備帶人搞個秋獵,看看自己的馬上功夫有沒有退步。結果他才剛回到營帳之中, 便受到鹹陽那邊送來的幾封信, 有的是朝臣給他寫的, 有兩封則是扶蘇寫的。
嬴政和隨行的李斯說道:“你瞧瞧, 我才沒幾天就寫這麼多信過來了, 真是個長不大的小子。”
李斯能說什麼, 隻能說扶蘇這是孝順。
最近李斯心裡其實挺鬱悶的, 照理說他女兒成了太子妃,和扶蘇感情也很好, 可嬴政卻沒有提拔他的意思, 彆說正丞相,連三個副相的位置都沒讓他上;可要說嬴政不信任他了, 那也不是,嬴政有什麼要事還是會叫上他一起商量,經常詢問他的意見,隻是用了他的建議以後沒什麼表示而已。
這事李斯沒法找人說理,他總不能對彆人說“陛下采納了我的建議但不給我升官”,彆人肯定會說“給陛下提供建議是你的職責,陛下采納你的建議是你的榮幸,你還想怎麼著”。
李斯現在是往前擠不上去,真要他退下來他又舍不得,隻能繼續硬扛著,等王綰退休了,總該有他的位置了吧?因為心裡存著這樣的想法,李斯給嬴政辦起事來依然兢兢業業,十分儘心。
努力總是有回報的,這不,這次出巡他就被嬴政捎上了,顯見他是嬴政最為信任的臣子。
雖然路上顛簸了點,條件艱苦了點,但那都不算是,隻要好好熬,總能熬出頭!
嬴政沒管李斯那些小心思,他與李斯揶揄完,便開始拆信。
很快地,他得知了胡姬不死心,又趁著他出巡搞小動作,許是覺得自己和兒子出不了頭了,所以胡姬居然對胡亥下手,借胡亥的病生事!胡姬這麼做約莫是想給扶蘇留下個謀害幼弟的惡名,甚至借機離間他和父子之間的感情。
再往深裡想想,說不準是胡姬對秦國心懷怨恨,兒子能上位最好,不能的話能把秦國攪得一團亂也行。這種先例又不是沒有,不管秦國還是東方諸國都曾經依靠聯姻左右彆國決策,有時候後宮女子能做的事也不少。
至於胡姬為什麼心懷怨恨,嬴政仔細回想了一下,興許是自己殺過她們全家或者全族也說不定,反正在扶蘇天天跟他討免費勞力之前他們打仗基本都是男丁全殺光女人搶回來,他實在記不清了。
這樣的話,動機目的都齊活了。
作為一個陰謀陽謀兩手抓的高手,嬴政腦海裡迅速補完了胡姬的種種算盤。
對於扶蘇的處置,嬴政還算滿意。
人往往就是這麼奇怪,在嬴政心裡已經給胡姬判了死刑,不過扶蘇真要一聲不吭把胡姬給殺了,嬴政又會有點不痛快,現在扶蘇把人看押起來等他回去再處置,尺度拿捏得剛剛好。
嬴政打開扶蘇的第二封信。
比起第一封信那陳述性的語句,這封信寫得就感情充沛多了,短是短了點,嬴政還是能讀出扶蘇寫信時的喜悅,裡麵的內容簡單來說就是“爹,我要當爹了”。
嬴政拿著信看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是太子妃有喜了,這小子興衝衝地追加了一封信來告知他這個喜訊,難怪兩封信挨得這麼近,幾乎是同一時間到達的。
嬴政覺得扶蘇還是經曆得太少了,這才懷上就寫信來嚷嚷,他林林總總那麼多兒女也沒見哪次有他這股興奮勁。
嬴政把信擱下,還是把這消息和李斯說了。
李斯也一直在愁這事,女兒嫁出去兩年了,也沒見有什麼動靜,不少人已經蠢蠢欲動想給扶蘇送女人。
眼看女兒終於有了好消息,李斯自然喜出望外,高興地向嬴政道賀,雖然扶蘇有幾個弟弟妹妹已經後來居上,先給嬴政剩下皇孫和外孫,可扶蘇到底是太子,他的孩子意義自然不一般!
嬴政見李斯少有地喜形於色,便也笑了起來。
前世李斯與扶蘇不和,李斯女兒又沒能生下皇孫,李斯才選擇與趙高一起扶持胡亥也很正常,畢竟扶蘇遠不如胡亥好拿捏。這次扶蘇不曾和李斯撕破臉,若是李斯女兒能生下皇孫,估計彆人千求萬請李斯也不會改弦更張。
隻不過,若是李斯以為憑借女兒和外孫能讓他在朝中更進一步,那就太天真了。
嬴政心情頗不錯,還和李斯多聊了幾句才打發李斯出去。他在營帳之中歇了一宿,第二日仍是領著軍中將士出獵,在草原上掃蕩了一圈,過足了秋獵的癮才回營。
夜裡嬴政叫人燒起了篝火,把打來的獵物分下去給人分食,自己也好生嘗了嘗草原獵物的滋味。
營帳之中火光衝天,將士們個個歡欣鼓舞,吃飽烤肉之類紛紛起身踏歌而舞,一時間好不熱鬨。
在遠離嬴政營帳之處,兩個將官打扮的人相對而坐,聽著遠處載歌載舞的歡聲笑語。他們年紀相仿,相貌、身形雖各不相同,卻都透著種久經沙場的氣勢。
這兩人正是李牧和項燕。
亡國之後,他們都消沉過一段時間,更是曾經堅定地認為自己絕不會降秦。
可大秦一統天下之後,兩個人都拿到了三本《彆宮夜話》,裡麵的內容荒誕不經,句句都是六位亡國之君在相互攻擊,時不時還燕太子丹插幾句嘴,一開始讀起來,他們都覺得荒唐,可是仔仔細細地讀完之後,他們都忍不住掩卷歎息。
沒過多久,他們便被安排到北邊當“顧問”,負責擬定針對北匈奴和西戎人的作戰策略。這是李牧的老本行,對項燕來說卻挺陌生,不過來都來了,項燕平時便時常和李牧探討起這些草原民族的習性,聊著聊著兩個人也熟悉起來。
對嬴政,他們私底下也會嘀咕兩句,不過他們家人都在鹹陽,有些話他們會儘量閉嘴。今天的秋獵他們沒參與,但嬴政似乎沒忘記他們,還特地叫人給他們送了酒肉,說他們職位特彆,喝點酒也不怕。
不管過去有什麼仇怨,李牧和項燕還是得佩服嬴政這人的胸襟和野心,他們沒有多說什麼,隻你一碗我一碗地喝著酒。
到第二日,嬴政便要接著往北巡去,車駕所到之處,在北邊屯田的士兵或定居的百姓都出來看熱鬨。本來嬴政已經做好會碰上點意外的準備,不想一路走過去風平浪靜,從隴西到北地都挺和諧。
嬴政甚至還在北地發現了簡陋的官學,說是專門為他們屯田子弟兵準備的學校,順便收些當地的小孩,偶爾也會給邊關將士們補個習,主教識字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