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黑幕籠罩蒼穹,沒有燈塔的荒涼海灣,連夜空都吝嗇得不肯給出一絲幽光。
洶湧的海浪裡有什麼在掙紮,時而艱難露出水麵一點棕紅色,時而又被巨浪拍下。嚶嚶的慘叫聲撕心裂肺,於無垠的汪洋裡卻渺小得幾不可聞。
一隻溺水的赤狐。
它拚了命地想要遊向岸邊,可弱小的身軀抵不過波濤的推阻,被鹹澀海水糊住的眼睛也辨不明岸的方向。
不想死。
胡靈予一點都不想死。
可體溫在急劇流失,身體越來越僵硬,水漫過眼耳口鼻,漸漸停止掙紮的赤狐一點點沉入海底。
世界變成一片混沌的幽藍,胡靈予看見了神明。
披著光而來,遊向他,撈住他,帶他一起重回人間。
破水而出的一霎,天上忽然有了璀璨星河。
緊緊扒在神明胸前的赤狐抬起頭,看見了路祈的臉。二十五歲的路祈。
第四大406宿舍,胡靈予從夢中驚醒,頭發裡都是汗,濕得像剛從海裡撈出來。
天還沒亮,他在靜謐的黑暗中輕輕喘息,驚魂未定。
海水的潮濕,路祈的溫度,仿佛都還殘留在皮膚上。
墜海後的記憶在胡靈予這裡是模糊的,隻殘留一些窒息和恐懼的碎片,再度醒來已是重生。可剛才的夢境逼真得讓人後怕,醒來的一瞬間,胡靈予甚至覺得那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難道是昨晚遊泳館被路祈救過一次,所以日有所遇夜有所夢?那為什麼夢見的不是十八歲的路祈,而是二十五歲的路隊長?
不知是不是想得太用力,胡靈予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天地顛倒,頭重腳輕。
他用力抱住被子,像溺水者緊緊攀著浮木。
好一會兒,極度的難受感才慢慢消失。
胡靈予出了一身虛汗,抬手摸自己的額頭,微微的涼。
接下來的一星期,胡靈予都泡在遊泳館裡,或許是漸漸克服了心理障礙,再沒有做過詭異的夢。這也讓他在和大黃一起用狗刨式撲騰磨煉泳技時,少了幾分負擔,多了些許歡樂。
中途他也曾想過換一換泳姿,來個帥氣的自由泳什麼的,畢竟考試時那麼多人看著,狗刨終歸不體麵。奈何剛偷偷改變動作,就被鹿老師抓包。
“彆自己亂改,最接近天性的姿勢最舒服。”鹿老師如是說。
狐同學當時還掙紮了一下,用的理由很高大上:“但是自由泳的劃水效率比狗刨高。”
鹿老師:“那是對於長手長腳的科屬來說。”
狐同學:“我也有大長腿呀。”
鹿老師:“以狐科的標準確實算,但以鹿科的標準……”
狐同學:“怎樣?”
鹿老師:“我去把人造浪調大一點。”
……那之後胡靈予再沒提過改泳姿的事,怕被如此絲滑的轉移話題傷害第二次。
七月上旬,酷暑來臨,一連幾天氣溫都直逼40攝氏度,熱得人走在外麵都呼吸困難。
屋漏偏逢連夜雨,犬科常用教學樓的空調主控係統出現故障,這兩天犬科班同學們不分年級,上課時間統統如墜地獄。
“艸,不行了不行了……”
下課鈴剛打響,便有好幾個受不了的同學出去找水龍頭衝涼水。第二節還要繼續上,大家隻能生無可戀地堅守火焰山般的教室。
“天咋這麼熱啊,北方都這樣,南方怎麼活?”
“你彆替人家操心了,這兩天整個南方普遍降溫,平均才三十度。”
“不可能。”
“自己看天氣預報去。”
“這溫差太詭異了。”
“我看過一篇研究,說是自從大霧之後,北方逐年升溫,南方逐年降溫,氣候異常早就有了,隻是今年特彆明顯。”
“那具體什麼原因呢?”
“不知道。”
“二十多年了,連大霧的原因還沒找到呢,就彆指望其他了。”
“你們說以後要是夏天熱到五十度,咱們還怎麼活?”
“去南方啊。”
“南方要是冷到夏天都結冰呢?”
“那就誰都彆活了,看過電影嗎,極端天氣就是直接末日的前兆。”
聊天扯得越來越沒邊,胡靈予倒聽得津津有味,甚至認真思考起來,如果真到世界末日,他該怎麼絕地求生。
路祈在這時發來信息:六點,訓練場,今天練對抗。
今天?
胡靈予看看外麵因為蒸騰暑氣而微微變形的景色……
胡靈予:六點太陽還沒下山。
路祈:所以?
胡靈予:太熱了,要不去遊泳館再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