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晚了,絕境山處處都亮起了燈。俞鹿特意選了一條無人小徑走,順利地摸出了山門,途中沒有驚動誰。
踏著那道險峻的天梯,她飛快地下了絕境山。
平時講究麵子,才要奴仆用轎子抬,如果靠自己的兩條腿,妖怪其實也能跑得很快。和日行千裡的仙人是沒得比,但結果俞鹿也才花了一個時辰多一點,就抵達了妖界。
回到了熟悉的行宮,正在花園裡趴著曬月光的宛兒,就感知到了結界的波動。
望見了半套豔紅裙裳還穿在身上的俞鹿,宛兒扶著石桌,懵然站了起來,驚詫不已:“公主?你怎麼在這個時候回來了?還穿成了這樣……”
一邊說,宛兒一邊往俞鹿的背後張望,大概以為是桓行素送她回來的。
山門關閉的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消減,俞鹿握住了宛兒的手,心急火燎地說:“先不說那麼多了,符離性命危殆,我有辦法救他,我要馬上去見一下父王。”
這個時辰,妖怪的夜生活才剛開始。狐王的宮殿,燈火未滅,仍有絲竹聲傳出。
俞鹿在偏殿裡見了自己的父親,取出了心口的龍鱗掛墜,簡明扼要地解釋了她回來的原因。
狐王也是如今才知道符離的重傷與俞鹿有關,不禁坐直了身子,神情有些凝重:“此話當真?”
俞鹿用力點了點頭:“當真。不過,妖王陛下估計是不知情的。”
見多識廣的狐王,無須外人點撥,就清楚玄龍之鱗的威力。見狀,也不敢耽擱了,親自將俞鹿領到了妖王的麵前。
為免激怒妖王,狐王的言辭不著痕跡地護著女兒,隱去了“符離是為了保護俞鹿,引開妖魔的注意力而受傷的”這一層內情。
好在,俞鹿和符離向來都有來往。聽說符離病重,她特意趕回來救他,也是很正常的事。妖王並沒有起疑。
符離已經昏迷那麼久了,情況很不樂觀。而如今的俞鹿,是天上那位戮仙君的未婚妻,想來應該會有一些辦法。妖王猶豫了一瞬,打算死馬當活馬醫了,道:“那你便隨我進來,試一試吧。”
夜色深沉。符離的宮殿內,氣氛沉寂,重重錦帳遮掩著床榻。
俞鹿被引進內殿,就看見一段時間未見的符離,正平躺在了床上,閉著眼睛。陰柔秀麗的麵容,呈現出一種微微發灰的色澤。
俞鹿將目光移到他的脖子上,就倒吸了一口氣——那上麵赫然有一個猙獰發黑的手印,五根手指清晰可見。
這不是淤血或瘡疤,而是被邪祟傷害後,留下的詛咒。妖族裡的法師雖然知道這是如何造成的,可用了各種方法,都無濟於事,無法將它引出來。
那天在山洞裡,符離被那隻妖魔捏住脖子,吊起來過。
看來,就是那個時候中了招!
要不是符離幫她拖延了一點時間,說不定受罪的就是她了。
事不宜遲,俞鹿拖開椅子,在床邊坐下,取出了項鏈,將那枚龍鱗輕輕貼在了符離的額上。
不一會兒,昏迷中的符離就皺起了眉頭,冷汗滾落。雙手十指驟然縮緊,痛苦地抓緊了被子,身體也在輕微顫抖。
與此同時,他脖子上那一圈可怖的手印,顏色卻在漸漸變淡,黑色的煙被逼了出來。
玄龍是天地正氣的化身,其鱗甲刀劍不入,還可以驅邪辟害。符離身上這種跗骨之疽般的詛咒,也會被它的玄清之氣逼走。
身邊的妖族法師都露出了喜色,立即取出了法器,將這些黑煙驅散了。
等脖子完全恢複光潔後,符離雖然沒醒,但明顯舒服了很多。表情舒展開了,臉上那陣不祥的灰黑之色,開始被血色取替。
符離的母妃捏著帕子,守在了一旁。見狀,激動地撲了上去,握住了符離的手,幾乎喜極而泣了。
妖王亦很高興,看俞鹿的目光充滿了讚許,立即表示要好好地犒賞她。
但是,俞鹿這會兒是偷偷溜下山的,耽擱了這麼久,還得趕在山門關閉前悄無聲息回去,就婉言謝過了妖王,腳底抹油般跑了。
保住符離的性命,等於解決了一個潛在的危險源。
俞鹿心中的一顆大石頭重重落地,回程的時候,步伐依舊急切,心情卻輕鬆了不少。
夜風蕭蕭,明月暗淡。她離開了妖界,飛快穿過了擎山的那片暗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叢林。這是她回絕境山的必經之路。忽然之間,她的眼皮一跳,直覺有一股充滿了壓迫的神息,正在朝她靠近。
俞鹿怔然,刹住了腳步。
前方,林間溪邊,一個頎長的身影,翩然而至。
是桓行素!
猶如做虧心事被抓到了,俞鹿脫口而出:“你,你不是過幾天才回來嗎?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的?”
話剛說完,她才後之後覺地察覺到,自己腳踝上的金環有些異樣。撩開裙擺一望,這枚金環竟是在微微發燙。她還以為是自己跑得太快了,身上出了汗才覺得它熱!
俞鹿不可置信,一瞪眼:“原來你送這枚金環給我,是順便監視我的動向的?”
桓行素不語,隻冷冷地看著她。
他的麵容,蒼白穠麗,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那雙暗碧色的眼眸,竟是泛著微微猩紅的光。比之無垢仙氣,多出了一種鬼魅的氣質。
忽然,他走向了她。
俞鹿本來還有些忿忿的,但看到他走向自己,不知為何就有點兒慫了。
轉念一想,四年前,桓行素已經被她拋下過一次了。他一定很不安。
所以,類似的情境再發生,對他的打擊絕對很大。
她沒有事先和桓行素說好就偷偷跑了,而且還連嫁衣都沒換。給人的感覺,仿佛是她關心則亂,特彆急切地想去見符離……好像是有點理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