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陸陸”這一個親昵過頭、易惹人誤會的稱呼,從蕭景丞的口中說出來後,俞鹿就脊背一寒,感覺落在自己臉上的那道視線,更灼熱了。仿佛燒紅了的刀子,在一下下地剜著她的肌膚。
俞鹿:“……”
蕭景丞的手勁兒天生就大,體型也比她大一圈,手臂沉甸甸的。摟肩的動作,原本隻是一種哥倆好的普通姿態。可那自然回收的力氣,卻在無形中將她的上半身,朝他的胸膛壓了過去。
看起來,就像是她半依偎在了蕭景丞懷中一樣。
嵇允幽深的目光,從眼前這雙親密無間地站在一起的人,轉而掠到了蕭景丞搭著俞鹿的臂彎上,最後,在俞鹿微微顫抖的眼皮上,停了一停。他的唇邊,帶上了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聲音涼涼的:“……鹿鹿?”
雖然他麵帶微笑,但俞鹿卻覺得,他還不如不笑,忒可怕了。
蕭景丞卻並未察覺其中的微妙氣氛,低頭,對懷中的少年說:“陸陸,你眼前的這位就是嵇允,嵇先生。我軍亦文亦武的軍師,你應該有聽過他的名字吧。”
“聽過,聽過的。”俞鹿結巴了一下。
由於擔心嵇允會當著蕭景丞的麵喊出她的真名,她慌忙行了一禮,大聲說:“參見嵇先生,久仰大名!小人姓陸,單名也是一個陸,是都督的小廝。”
她以為,這番帶有解釋含義的話說完之後,嵇允的臉色會好看些。結果,從她裝作不認識嵇允的第一個字開始,周遭的空氣,仿佛變得更冷了。
俞鹿咽了咽喉嚨,悄悄抬眼。
嵇允麵無表情地盯著她,唇線拉平了。方才的那一點淺淡的笑意,也都一並消失了。
俞鹿:“……”
“這次我們的討伐檄文、接管溧城後的文書,基本都是陸陸寫的。嵇允,你有想問的事,問陸陸就最好不過了。”蕭景丞指了指窗邊的那張桌子:“來,先坐下再說。”
若是躲躲閃閃的,落在蕭景丞眼中未免不自然。俞鹿隻能蔫頭耷腦地跟了過去。
桌子上已經放好了茶具和茶爐。一共有四個位置。嵇允和蕭景丞同時落座,麵對麵地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兩人的身邊,都恰好有一個空位。
坐在蕭景丞旁邊,就會被嵇允看到臉。但是坐在嵇允旁邊……好像也是一個死亡選項。
俞鹿猶豫了半秒。決定還是離危險源遠一點,就坐到了蕭景丞旁邊。
看見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離自己更遠的位置,嵇允的眸色更冷了,微微低下了頭,掩住眼底那絲陰鷙。
在兩人討論起有關於溧城的正事時,俞鹿就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認真地做著記錄,偶爾給兩人沏茶。隻是每當嵇允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她臉上時,她都會一陣緊張。
係統:“宿主,你跟在蕭景丞的旁邊,早該預料到會有和嵇允重逢的一天了呀,嘻嘻。”
俞鹿:“可我沒想到那麼快啊!他們分開打仗,正常不該是在終點——舒京才會見到他的嗎?”
太傷腦筋了。這兩個人,她都得罪不起。
照目前來看,蕭景丞在魔改劇情裡要比原劇情長命多了。不會那麼快死去。
以後被嵇允扶上皇位、很可能是蕭景丞私生子的那個小孩,也都還沒出生。
唉,彆說小孩了,她在蕭景丞身邊,連女人都沒見過……這就能推斷,他至少還能活一年了吧。
也就是說,過段時間,大軍到達舒京後,她爹娘的命運是蕭景丞說了算的。
可是,從長遠上說,主線劇情遲早會被還原。嵇允才是最後的贏家。
而且,嵇允還掌握著她最大的秘密。
這麼分析下來,好像還是回到嵇允的身邊比較妥當。
可是,她要怎麼解釋自己為何失蹤了幾個月?
被歹人打暈綁走了?夢遊跑到了荒郊野嶺然後迷路了?因為偷聽到了蕭景丞的部下要殺她,所以嚇跑了?
第三個理由最能甩鍋。說不定,還能喚起嵇允的愧疚心。隻是,她要是害怕到連夜收拾包袱跑掉,怎麼可能在事後心安理得地留在蕭景丞這尊活閻王的身邊,還和他處得那麼好?
俞鹿:“要麼我乾脆裝作失憶吧。”
“你騙得過誰?”係統:“而且,不好意思,宿主。主線劇情要求,在抵達舒京之前,你都要留在蕭景丞的身邊。”
俞鹿:“……不帶這樣的吧?”
係統:“就是這樣的哦。隻要你不離開蕭景丞,不管你想怎麼和嵇允處,都是你的事。”
俞鹿:“……可我覺得嵇允會很生氣,這不就和’哄他’的目的背道而馳了麼?”
好不容易化解了心結,又要開始挖坑了。
係統:“宿主,劇情魔改後,將它還原到原來的軌跡上,是比哄人更重要更迫切的任務。”
就在這時,俞鹿的額頭,忽然被人彈了一下。
她眼皮一顫,捂住額頭,低呼一聲,有些委屈地抬頭瞪了過去。原來彈她的人是蕭景丞。
蕭景丞收回了手,揚眉:“大白天的走什麼神。沒聽見嵇先生問你話嗎?”
俞鹿揉著紅了的那一塊皮膚,敢怒不敢言地噘了噘嘴。“是,小人錯了。”
嵇允端坐在對麵,靜靜地望著二人旁若無人的自然互動,和蕭景丞凝視她時,那種輕鬆而調侃的神色。麵上風淡雲輕的,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卻悄無聲息地捏緊了。
一個上午很快就在議事中過去了。俞鹿觀察這兩人相處,就發現蕭景丞很是信任嵇允。對於後者提出的建議,十有八九都會直接采納。
要是在雙方硬實力旗鼓相當的情況下,蕭景丞的腦子肯定玩不過嵇允。
議事結束時,也到用膳的時候了。俞鹿還以為嵇允會和蕭景丞這個議事狂魔一起吃飯。結果,蕭景丞眯眼看了下時辰,卻說:“都中午了。你身體還未大好,先回去休息吧。你的房間已經打掃好了,等一下我會叫人送些吃的過去,順便讓軍醫給你看看。”
俞鹿愣了愣,偷覷了一眼嵇允。才發現他確實微帶病容。從前的臉色,可以稱作是白皙勝雪。而現在,則是一種缺乏血色的蒼白。
他怎麼了,這是生病了嗎?
嵇允低聲謝過了蕭景丞,站起身來,卻仿佛有些不適,身體微微晃了晃。
蕭景丞一怔,連忙伸手,不過還沒觸碰到他,嵇允就自己穩住腳步了。蕭景丞就隔著空氣,堪堪地扶住他,皺眉:“怎麼了?真的不舒服了?”
“隻是有些頭暈罷了。”嵇允說:“都督,不如讓你的小廝,陸陸,送我回去吧。”
在明亮的日光中,嵇允的容顏沉靜,語氣清淡溫和,與平時無異。視線甚至沒看俞鹿,仿佛隻是隨口一提罷了。
但是,俞鹿聽到他說“陸陸”,卻有了一種腳板底發寒的感覺。
她還沒想好如何解釋,還是先逃避過去再說吧!
這不是什麼大事,蕭景丞正要一口應承下來,衣袖忽然被一隻小手,怯生生地拉住了。
蕭景丞一頓,那口氣沒出來,看向了身邊的人。
俞鹿睜大了圓溜溜的黑眸,說:“都督,都督,你看嵇先生長得那麼高,我哪有力氣扶他嘛。萬一中途沒扶穩摔倒了,豈不是得不償失?換個人吧。”
這番話說得,似乎還挺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