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鹿偷偷抱怨,行動上不敢不從。放下了碗,一抹嘴巴就往書房去了。
溧城的舒服日子不會持續太久。軍隊是兵器,在安逸的後方停滯不前,會讓兵器蒙塵生鏽。等補給完成後,蕭景丞打算留下一兩個人打點這座城,之後就會乘著長勝的勢頭,整軍出發了。
所以,要做的事情還真的挺多的。
俞鹿忙了一上午,搬著書卷在書房裡跑來跑去,跟小陀螺似的。
蕭景丞坐在了案幾後,時不時就抬頭看一眼她的身影。慢慢地,他靠回在椅子上,頭後仰,望著天花。
他已經越來越不明白,自己最近的反常從何而來了。
才兩天沒見到這小子,他就不可抑製地覺得身邊少了些東西。少了那張他原本一側頭就能看到的臉,少了一個嘰嘰喳喳說話的聲音。
尤其是,今天聽到下人回報,蕭景丞無意中得知了,嵇允的屋中並沒有搭小床。
也就是說,陸陸很可能這些天都是和嵇允睡在同一張床上的。
蕭景丞想到那個場景,就仿佛有白蟻噬心,心裡很不是滋味。
從未聽過嵇允能那麼快就接納一個陌生人靠近自己的。
更重要的是,陸陸是他蕭景丞撿回來的人。
這個少年,是屬於他的。
為什麼現在對著嵇允,卻比對著他還要親近?
所以,這天早上,蕭景丞就忍不住將陸陸叫了過來。
雖然不清楚這種獨占欲是從何而來的,可他還是按著直覺去做了。
哪怕陸陸什麼也不做,就待在自己的眼前,蕭景丞也會覺得胸口鬱結的悶氣,紓解了一些。
到了午時,下人送了午膳和消暑的水果進來。切好的西瓜碼得很整齊。俞鹿等會兒還要寫字,不想弄得手上都是汁水,看見了黃橙橙的香蕉,就伸手掰了一根。
蕭景丞無意中又看到了這一幕,欲言又止,忍了忍,移開了目光。
在她小口地吃到了香蕉的中段時,蕭景丞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你以後能不能彆……”
有了上次經驗,俞鹿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麼了:“都督不愛看人吃香蕉嗎?那我出去外麵吃吧。”
這什麼怪癖啊。不愛吃某樣東西的人很多。但不愛看彆人吃某樣東西的人,估計就蕭景丞一個吧。
才走了兩步,蕭景丞就繃著臉,叫住了她:“算了。你回來繼續吃吧。”
俞鹿三兩口吃完了香蕉,擦了擦手:“都督,如果午間沒事要忙的話,我可以回去看一下嵇大人嗎?”
蕭景丞抬眼:“怎麼了。”
這還是連續數月以來,俞鹿第一次在陪著蕭景丞時,主動提出要離開看彆人。這讓蕭景丞產生了一種淡淡的不悅。
好像是……原本隻屬於他的、他也想獨占的關注和時間,被分走了。
“都督不是要我照顧嵇先生嗎?我覺得定時回去看看他的情況比較好。”
“嵇允那邊又不是缺了你就不行,回來。”蕭景丞將文書往桌子上一放:“我也有正事吩咐你。過來給我捏一捏肩。”
俞鹿:“……”這算哪門子的正事?
她不大情願地走了過去,站在了蕭景丞後麵。
他的肩膀很硬,都是肌肉,俞鹿捏得費勁,隻好用手肘輕輕地頂著。
蕭景丞閉目,休息了一會兒,忽然說:“陸陸,等到了舒京以後,你有想過找你的爹娘嗎?”
俞鹿的心口咯噔了一下,小心地答道:“當然想過了。”
“找到你爹娘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唔。”俞鹿想了想,老實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他們一起離開舒京,找一個舒服的地方隱居。”
“你想走?”蕭景丞睜眼,顯然很不滿意這個回答:“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你想就這麼走了?”
俞鹿嘀咕:“你哪裡是救了我,明明就是綁了我吧。”
蕭景丞眯眼:“你說什麼?”
“沒有,我是說都督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嗯,你就安心在我身邊留下,以後找到你爹娘了,看在你伺候我的份上,我也會妥善安置他們的,榮華富貴少不了。”
還妥善安置呢。要是被蕭景丞知道她是姓俞的,不被遷怒就算好了。
“都督,你對部下真好。”俞鹿看他心情不錯,小心翼翼地問:“那小人可以問都督一個問題嗎?”
“說。”
“要是小人或者小人的爹娘犯了錯,罪不至死,但是,讓都督非常生氣。都督能不能至少饒過我們的命?”
“你問這個做什麼。”蕭景丞隨口說:“既然你也說了是罪不至死,我按軍規辦事,又怎可能會故意遷怒你。”
他當沒當真很難說,但俞鹿至少從這個回答看到了一絲希望,將這句話當真了,忍不住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更賣力地捏起了他的肩。
這時,敞開的門外,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喧鬨聲。
“怎麼辦啊……”
“太高了,找根竹竿過來吧。”
蕭景丞起身,走了出去。俞鹿也跟隨著,才知道是院子裡的樹上,出現了一隻風箏。應該是外麵街道的小孩兒在玩兒,結果線斷了被吹進來的。剛好就卡在了枝葉的縫隙上,跳起來也拿不到。
樹下圍繞了不少婢女,都看著頭頂這風箏犯愁。
係統:“主線劇情:請宿主將風箏取下來。”
“我來吧,我會爬樹!”
俞鹿跑了上去,主動說。
雖然貴為郡主,可她小時候很愛搗蛋。這棵樹還挺多落腳點可以踩的。俞鹿輕輕鬆鬆,就躥了上去,跟猴兒似的。
蕭景丞來不及阻止,就在樹下道:“你當心一點。”
俞鹿對他燦爛一笑:“放心吧。”
望見這個乾淨明媚的笑容,蕭景丞一怔,仿佛有了一刹那的失神。
她跪在樹乾上,一手扶著樹乾,一邊伸長另一隻手,去儘量地夠那隻風箏。為了穩住身子,她自然而然地將雙腿前後分開,後腰下塌,成了一個柔韌優美的形狀。
仿佛一張弓,鼓起了人去征服它、彈奏它、讓弦在自己掌心顫抖鳴奏的欲望。
蕭景丞盯著,喉結微微滑動了一下。
下一刻,俞鹿已經抓到風箏了:“拿到啦!”
結果,在反過來準備往下爬時,她有一步沒踩穩。
蕭景丞大駭,連忙衝了過去,接住了她。
在這具嬌小柔軟的身體,撞進他懷中時,蕭景丞聞到了對方發絲間的一陣淡淡的幽幽香氣。左邊的胸口處,再一次狂跳了起來,久久無法平息。
樂極生悲說的就是俞鹿。她站穩後,才看到自己的手心被風箏線劃了一下,冒出了血珠。
俞鹿將風箏遞給了婢女,懊惱地往自己掌心嗬了一口氣。
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陰影。
是嵇允。
在房間呆了兩天,有俞鹿相伴,並不覺得無趣。今天她離開後,不過半天,就覺得悶了。午間,嵇允便讓下人扶著,出來隨意走走,恰好見到了這一幕。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快步上前,捧住了俞鹿的手:“你沒事吧?怎麼那麼不小心。”
蕭景丞愣了一愣,心裡微微不適。方才還環抱著人的懷抱,就這樣空了。
俞鹿被捧著手,袖子也下滑了些許,手腕上的一點紅痣露了出來。
蕭景丞盯了一眼,也不知出於何種心思,笑了笑,以僅有他們三人聽得到的音量,說:“陸陸,原先還沒注意到,你手上這顆紅痣,跟你背後的那顆一模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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