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時,天已經暗下來了。為了避嫌,穆函在半路就離開了。俞鹿已經醒著了,嵇允摸了摸她的臉,沒有叫醒她,直接改道去了嵇府,趁著夜色,將她抱進了府中,放在自己的床上。
被放下來時,俞鹿微微轉醒了,喃喃著說:“……這哪呀?”
嵇允正蹲在床邊,給她脫鞋子和襪子:“在我的房間,睡吧,沒事。”
俞鹿咂了咂嘴,放鬆地繼續沉入夢鄉中。
給她換了衣裳後,給她掖了掖被子,嵇允就坐到了書桌後,繼續處理公事。
夜深時,他忽然聽見了外麵有腳步聲傳來,隨後是小廝緊張的聲音:“公子,有一位貴客尋您。”
嵇允將毛筆擱下,自己站了起來:“請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神色有些不悅的蕭景丞,就在下人的帶領下,走進了院子裡。開口便問:“陸陸呢?我今天回來後看不見他,聽說是來了你這裡。怎麼還沒回我這來?”
嵇允做了一個低聲的手勢,半側開身子,露出了房間內的景象。
“她玩累了,已經睡著了,就讓她在這裡休息吧。”
蕭景丞的目光,越過了嵇允的肩,看到床榻上有一團隆起的人影。
俞鹿解了頭發,一顆小腦袋露在了被外,看起來很放鬆。
蕭景丞皺起了眉:“你讓他睡你床上?沒有客房了嗎?”
“我不介意,她也樂意,有何不可?”嵇允輕笑。
蕭景丞被噎了噎,似乎也找不到反駁理由,留下了一句“明天早上我叫人來接他”,就拂袖離開了。
等蕭景丞走了,嵇允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他離開的方向片刻,才慢慢踱步回床邊,坐下來,盯了睡夢中的俞鹿一會兒,伸出手,恨恨地輕捏了她的臉一把:“你可真是不讓人省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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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蕭景丞從祭典族人的祭堂步出,宣布了一道旨意:赦免舊朝貴族。但也和眾人預料的一樣,赦免伴隨的是後半生的軟禁。對於那些沒能跑掉的貴族來說,不用人頭落地就算是好事了。而靖王夫妻卻根本不想帶著孩子回到囚籠中,商量再三,決定就當自己死了,不願露麵。
因為身份敏感,俞鹿不能經常去看他們,這樣才是對雙方最好的選擇。好在,還有嵇允安排的人在看著他們。
半個月後,宮中即將舉行登基大典以及傳遞玉璽的儀式。在這個儀式後,才會昭示出新君是受命於天,順理成章上位的。
也足見主線劇情究竟歪到了什麼程度——蕭景丞不僅沒死,還成了皇帝。
正值秋季,翻修收拾過的皇宮中,到處是金黃的樹冠。宮宴的氣氛,也比以前俞家統治著的時候要輕鬆了很多。
宮中的下人已經重新篩過一輪了,但那些世家子弟裡,保不準會有她的熟人出現。所以這場宮宴,俞鹿本來是不想出席的。蕭景丞卻非要她一起去。
俞鹿沒辦法,屈服在了他的淫威之下。不過在出發前,她耍了個心眼,吃了很多芒果。
她以前就知道,自己隻要食用超過一定量的芒果,皮膚上就會起紅點點,不痛不癢,過兩天才會消失。到了第二天果然奏效了,紅疹基本都分布在手臂上。俞鹿拿出了一早準備好的帷帽,把臉給遮住了。
一大早,蕭景丞看到她,就吃了一驚:“你怎麼了?”
“小人昨天貪嘴,吃了芒果,皮膚上起了紅疹子。”俞鹿怕他不信,故意拉起了一邊袖子讓他看:“但是不痛也不癢,應該過一兩天就能消了。不想嚇到人,所以就遮住臉了。”
蕭景丞看到了紅疹,一臉的嫌棄:“行了行了,讓你貪嘴。兩天不消的話,就給我看大夫去。”
得逞了。俞鹿偷笑:“是。”
在封君儀式結束後,正午的宮宴就開始了。
俞鹿因為身份的緣故,坐在了一個不會惹人矚目的地方,這正合她意。
低頭給自己倒茶時,她聽見了附近女眷的竊竊私語聲:“快看,璿璣公主來了。”
俞鹿抬眼,就看見了不遠處,一個宮裝麗人在婢女們的攙扶下,在高處落了座。
今天在儀式上,俞鹿也見過這位公主。她的相貌不算非常美麗,但氣質很溫婉。
這位璿璣公主,是蕭景丞的叔叔的女兒,即他的堂妹,並不是舒城人士,是在曲江長大的。
原來,蕭景丞的那位叔叔早年偷偷和婢女誕下了一個女兒,因妻子善妒,就將那婢女和私生女都送走了,對外稱她們死了,實際一直偷偷養在曲江。
在蕭家還沒被滅門時,蕭景丞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最近才因緣巧合認了回來。
經過了多番查證,也能確認這位公主的身世是真的。
雖然不是一起長大的,但這位堂妹,可以說是蕭景丞在世上唯一的血親了,所以,被冊封為公主後,風頭一時無兩。
在原劇情裡,因為蕭景丞還沒抵達舒京就死了,所以這條隱線也沒有被帶出來。
係統說,這其實也是劇情脫軌的副作用,很多本不會有的人物和事件都冒了出來。是福是禍,都是未知之數。
俞鹿戴著帷帽,不會被看到臉,自己倒是很方便觀察彆人,還不會被被觀察那人發現。
可能是因為係統說的那句“不知是福是禍”,俞鹿今天的目光,有好幾次,都在不知不覺中,飄到了璿璣公主那邊。
以真正以金枝玉葉身份長大的俞鹿來看,這位璿璣公主的禮儀,基本是挑不出錯處的,應該是這幾天有嬤嬤教過。
而且,俞鹿還發現,對方的那一雙泛著煙波的美眸,總是會落在席間的嵇允身上,欲說還休。
嵇允大約沒注意到,或者根本不在意,隻顧著與席間的文士談笑自如。偶爾,他的頭偏過來時,璿璣公主就會跟受驚的小兔似的,將眸子低下去,臉一點一點地紅了起來。
這是對嵇允有意思麼?
俞鹿頓了頓,也順著她目光看了過去,正好就瞧見了,有個宮人悄悄進來,走到了嵇允身邊,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嵇允一怔,就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若有似無地瞥了俞鹿一眼,他很快尋了個借口,離席了。
俞鹿等了片刻,也借口上廁所,溜了出去,憑著記憶,走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裡,果然看到了一個如玉身影在前麵等著。
俞鹿快步跑了上去,將帷帽的輕紗撩了起來: “怎麼樣,是我娘那邊有消息了嗎?是好消息對不對?”
今天一大早,嵇允就悄悄告訴了她,靖王妃腹中的孩兒在子時就作動了。下人來稟告嵇允,嵇允很著緊,連夜趕到了那裡,整夜都沒有合過眼,陪著靖王。在他早上不得不離開時,孩子已經快出來了。
雖說靖王妃已經生過一次了,也有兩個有經驗的穩婆在幫她,但俞鹿還是擔心。現在看來應該是有結果了。
嵇允頷首,笑了笑,說:“是好消息,王妃母子平安。”
俞鹿呆住了,慢慢地,露出了笑靨,控製不住地撲上去,抱住了嵇允,高興道:“也就是說,我有弟弟了!”
嵇允驟然被她撞得一個趔趄,沒有反抗,失笑:“我好像從來都沒見過你這麼興奮的樣子。”
“那當然了。”
俞鹿的鼻子有些酸意。
自從知道靖王妃懷孕後,這段時間,俞鹿想了很多。此刻除了高興,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進度條都超過90%了,她在這個世界也待不久。留下爹娘,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總歸覺得難過。
現在,他們能生下第二個孩子,那麼,到了離彆的時候,有了這個新生命作為支柱,一定能很快地擺脫悲傷,振作起來吧。
心情明朗起來,俞鹿仰頭,眼眸亮晶晶的:“我好想儘快看到他們,特彆是寶寶!”
“等宮宴結束後,我帶你去。”嵇允壓低聲音說。餘光忽然看見了什麼,他的眼眸微微一暗。彎下了腰來,凝視著她,說:“我從子時開始,就沒合過眼了。鹿鹿對我就沒有什麼表示嗎?”
“……真是的。好吧好吧。”
周遭靜悄悄的,嵇允這個樣子也特彆像一個討賞的小孩兒。俞鹿心軟了,伸手捧住了他的臉,踮起腳尖,蜻蜓點水般吻了吻他的嘴唇,嘿嘿一笑。
隻是才剛站定,她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個寒冰似的聲音:“你們兩個,在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