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對嘛。”亞瑟慢慢地將槍口移開了。
這一支可能會將人的頭殼轟成一個碎西瓜的槍,終於從自己的臉頰邊挪開了,歐文的眼珠顫動,幾乎痙攣的神經,幾不可見地放鬆了一些。心臟卻依舊緊緊收縮著,不上不下地懸掛在尖刀上。
在蕭索的夜風中,飛蛾不斷撞向他們頭上的路燈,傳出了“滋”的聲音,那是它們在人世間最後的一聲嘶叫。有稀疏的雨絲從天上飄了下來。
亞瑟的鼻尖涼了一下,站了起來,柔軟的金色發絲拂過他的額頭。在帶雨的光束下,如同一個年輕的死神。
他一邊玩著槍,一邊似有所覺地聽著遠處的動靜。
這條巷子剛才明明傳出了動靜很大槍聲,四周卻沒有一個人好奇地探頭出來看。遠方的街巷倒是傳來了模糊的鳴笛聲,分不出具體方向,每個方向都有,離這裡越來越近了。
失樂園這座城市裡,沒有好管閒事的警察,所以才會變成犯罪天堂。不過,埃裡克這樣的富豪,肯定有自己的保全隊伍。剛才在亂戰中,他的保鏢應該是向莫德家族發出了求救信號,還給這裡定了位。
“我該走了。”亞瑟伸手一撈,將歐文頭上的帽子取了下來,戴在自己頭上,還微微壓低了帽簷,彬彬有禮地留下了一句“晚安”,便往後一退,潛行入了黑暗之中。
……
失樂園裡,獵隼的臨時駐紮地,是一座外形陳舊的二層旅館。在一片低矮密集的民居裡很不起眼。
一樓那扇結實的木門開了,撞在牆壁上,發出重重一聲“咣”。
拉斐爾倚在了旅館二樓的前台上,他的前方擺了一個冰箱,冰箱門開著,裡麵是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酒,供他隨意挑選——可惜都是他看不上眼的爛酒。
聽見了上樓的那道腳步聲,拉斐爾頭也不回,一邊仔細觀察啤酒的標簽,問了句:“搞定了?”
公共休息區那張打著補丁的沙發上,亞瑟躺在了上麵,鞋子也沒脫:“明知故問。”
“雖然我不相信你會在那種小魚蝦的身上失手,不過還是有個準信更好。”拉斐爾扶著冰箱,挑了半天,才勉強選出了一瓶酒,喃喃:“說真的,這裡的酒,口感真他娘的和潲水差不多……一起喝麼?”
“不了。”亞瑟把玩著自己的項鏈,回絕道:“你都說難喝了,我還自找罪受做什麼。”
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這條項鏈上串的不是什麼名貴飾物,而是一枚簡單的銘牌。
每個雇傭兵都會有一個自己的銘牌,它刻著擁有者的名字、編號和隸屬的組織。
這是身份的象征,也可以在人死後充當辨認屍體的工具。畢竟雇傭兵每次出任務都是九死一生的,有時候遇到危險,等隊友找來時,也許連屍體都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了。那時候就需要銘牌來辨認誰是誰。最後還可以讓隊友帶回去做紀念。
在獵隼的基地裡,就收藏著他們離去的隊友的銘牌。哪怕他們已經死去,靈魂也會與獵隼永遠同存。
這時,納森正好舉著兩個大箱子路過這裡,聽見後,大聲嘲笑了起來:“拉斐爾,你這麼說,難道你喝過潲水?”
拉斐爾毫不留情地對他比了個中指:“滾。”
“彆瞎聊了,喝完酒就趕緊滾過來收拾東西。”納森說:“基地通知我們了,帕特裡克少爺給我們安排了一架飛機,十一點過來接我們,我們十點就得出發了。”
亞瑟正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自己的項鏈,聞言,猛地抬眼:“基地聯絡我們了?什麼時候的事?”
為了保密基地的位置,減少信號被追蹤的可能,獵隼在外進行任務時,每日聯絡一般都要等基地那邊打來。
“就剛才,現在喬伊斯在接聽,可能還沒掛斷吧。”
納森剛一說完,亞瑟就一陣風似的站了起來,跑向了通訊室。
簡直像是擔心慢了一秒,那邊就會掛斷一樣。
“哎,真是不敢相信,當年那個才有我的腰那麼高,掛在我身上爬到機甲聯賽的屋頂上裝炸彈的小孩,現在居然都能獨當一麵了。”納森感慨,又有點不解地說:“他這是怎麼了?”
拉斐爾聳肩,沒說話。
……
亞瑟衝進了房間裡,喬伊斯的光頭在幽暗的環境裡分外顯眼,他似乎正準備掛斷通訊儀,在前一秒被亞瑟製止了:“彆掛!”
“怎麼了?”喬伊斯莫名其妙,將話筒交給了亞瑟後,就出門去了。
亞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緊張地輕吸了一口氣,才將話筒放在耳邊。
話筒那邊的人仿佛遲疑了一下,接著一個溫柔的聲音響了起來:“亞瑟嗎?”
“姐姐。”亞瑟高興地叫了一聲,整個人都肉眼可見地乖了起來:“你怎麼知道是我?”
如果剛才被他用槍指著的倒黴鬼歐文,這會兒在旁邊看到了他的表情,一定會被亞瑟的變臉之快嚇一大跳——暗巷裡戲謔又無情的年輕死神,一轉頭就笑意盈盈春暖花開仿佛繞指柔……這他媽簡直就是極端雙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