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畢,阿恪忽然抬眸,盯著她。
俞鹿仿佛在那雙幽暗的眼中,看見了懾人的光。
像是匍匐在暗中的野獸,盯著目標的獵物的咽喉。
赤|裸裸的、滿含了原始野性的注視。
而她就是他即將撲上來撕咬吞食的獵物。
俞鹿的心臟一悸,膝彎處,莫名有一種軟顫之意。
忘了是從何處讀過這樣的說法——遠古時代的人類,需要時刻警覺猛獸的襲擊。久而久之,他們甚至能在凶猛的生物接近時,就生出預感。
這種基因,曆經了萬年的傳承,仍然沒有消失,隻是在文明社會裡隱匿了起來。
唯有在最原始荒蕪的地帶,遇見了那個將自己當做獵物的猛獸,畏懼心才會被激發出來。
隻是,俞鹿還沒想明白那股腿兒發軟的顫意是從何而來的,阿恪已經重新垂下了狹長的眼,恢複了沉穩的模樣,沉聲道:“俞小姐,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有什麼好不明白的?意思就是在我可以下地行走之前,你要扶我、抱我上下樓。我不能每天都悶在房間裡,當我出去寫生時,你要負責接送我。”
阿恪蹙眉:“俞小姐,我的家裡……”
俞鹿搶著說:“我已經打聽過了!你叫阿恪,平日要幫家裡放牧,還要上山去采摘山貨。你家裡若因為這段時間而有了損失,我雙倍付給你,怎麼樣?”
見阿恪露出了略微訝異的表情,俞鹿腦子一飄,脫口道:“如果你不答應,我就直接去和你家裡人談。”
隻是剛說完,看見阿恪驟變的臉色,俞鹿就有點兒後悔了。
明明在阿恪來之前,她是打算好好說話,溫柔小意一些、善解人意一些的,好扭轉他對自己的壞印象。
哪知道,就因為他沒有痛快答應,就因為自己想要的人沒有唾手可得,就忍不住把心裡所想說出來了。
阿恪會不會以為她是在用他的家裡人威脅他?天地可鑒,她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大夫說我的腳隻要養一個月就能好了。”俞鹿咬了咬唇,哼聲道:“你就這麼不待見我,有賺無賠的差事也不做嗎?算了,既然這樣,那我找彆人去了。”
阿恪微怔,否定的話下意識地衝了出口:“我……沒有。”
俞鹿眼前一亮,笑逐顏開:“那就是說你答應我了?”
同時,心中湧出了幾分得逞後的竊喜。
剛才說要找彆人,自然是在以退為進。畢竟身體接觸是產生曖昧的溫床,如果阿恪不答應她,她不可能真的找另一個男人代他。不然,就是在給自己亂點鴛鴦譜了。
雖然這番話是一個賭注,但方才,俞鹿其實有種直覺,阿恪會答應她的。
在西洋的時候,她與不少男人約會過,又因為學畫的緣故,特彆喜歡觀察人的瞳孔變化、微小的表情,因此,總能很敏銳地感覺到一些東西。
若說在溪邊的那個晚上,她的情緒太過混亂,沒有怎麼注意阿恪的話,那麼,今天,從阿恪踏進院子裡,看向她的那一刻開始,俞鹿就有了一種穩操勝券的隱秘直覺。
那是一種女人才會有的,分辨一個男人對自己是否有好感的,狡猾的直覺。
“……”
在那雙寫滿了期盼和歡喜的目光下,阿恪喉結微動了一下,終於點了一下頭。
“太好啦!”俞鹿本來就不是在專心地畫畫,聞言,就將畫板擺到了一旁,迫不及待要使用自己的權利了。不過這才剛開始,她還是知道分寸的,便說:“我現在坐得累了。阿恪,你扶我進屋。”
阿恪的兩條腿仿佛灌了鉛,慢慢地放下了背包,走到她的跟前,遲疑了下,手虛虛地扶住了她的後背,另一手托住了她的臂彎。
“你怎麼僵成這樣?那天抓我的腳踝連招呼也不打,現在怎麼就這麼拘謹了?”俞鹿噗嗤一笑,抓住了他那隻粗糙的大手,按實了:“你扶我的時候,我準你碰我。”
“……”
俞鹿抬頭看他,媚眼如絲,半真半假地說:“但是,不準弄疼我。”
阿恪慢慢地閉了閉眼,略有些沙啞地“嗯”了一聲。耳根浮出了燙意,後背也似乎無聲地蒸出了一層煎熬的熱汗。
“好了,進去吧。”俞鹿得意地一笑:“明天早上帶著早點過來見我,我要出去寫生。”
……
俞家小姐扭傷了腳,轟轟烈烈地將昆西村寨十幾個男人聚集到眼前親自選人一事,不消一日就傳遍整個村寨。
在古板的地方,這個舉動稱得上是驚世駭俗。
眾人倒不會往歪處想,隻是心道這位千金小姐的任性程度,果然和傳聞一樣,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