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鹿微驚, 反手合上畫冊,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
這家夥怎麼會這個時候來?
這來得也太不合時宜了吧。
戲台搭好、盼著池聿明入套的時候,他就偏偏不來。戲台撤了、阿恪走了、她也準備休息的時候, 這家夥倒是出現了。
小恩和池聿明不熟悉,瞧他大晚上的突然闖到了屋裡, 麵露警惕, 下意識地就攔在了俞鹿麵前, 後悔自己沒有帶一根擀麵杖來:“俞小姐,需要我叫人來嗎?”
俞鹿抱臂,慢慢籲出了一口氣,說:“不用了。小恩, 你回避一下。”
該來的總是要來。即使能拉著阿恪演戲,也無法時刻要求他到場, 還是要靠自己演的。
認識那麼多年,如果連池聿明也搞不定,她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小恩猶豫了一下,出於對俞鹿的信任, 最終點了點頭,離開了。
等她離開後, 俞鹿氣定神閒地微抬下頜, 縱使是坐著的, 看起來也比站著的池聿明更有氣勢:“這麼晚來找我乾什麼。有話快說,我準備休息了。”
池聿明捏緊了拳頭, 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 視死如歸般,走到了她的跟前,說:“鹿鹿, 我有話要問你!”
——池聿明的腦回路,其實和俞鹿預料的沒有多大差彆。
白天時,俞鹿揚長而去後,池聿明呆站了半天,開始漸漸察覺出了奇怪的地方——俞鹿和那個叫阿恪的少年有些曖昧的氣氛。還有,他說了多次阿恪可能會對她行不軌之事,她都沒有害怕和警覺的反應。這多半有兩個可能。第一,俞鹿心大到這等程度。第二,她和阿恪本來就關係匪淺,所以,他口中的這些“最壞情況”對俞鹿和阿恪來說根本不是壞事。
池聿明越想,越是細思恐極!
他向來都是個藏不住事兒的人,疑神疑鬼了一整天,心肝脾肺腎都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烤,一時覺得自己猜得**不離十了,一時又覺得不可能,俞鹿不會瞎眼到那個程度,忽略了他,看上了阿恪。煎熬許久,痛定思痛,決定來問個清楚。
否則他今晚肯定睡不著覺了!
俞鹿不動聲色,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好整以暇道:“你想問什麼?”
“你和那個阿恪究竟是什麼關係?”池聿明捏拳,仿佛有些難以啟齒,問道:“你們難道是那種關係?!”
俞鹿眼眸睜大,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個“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的驚愕表情,隨即輕咳一聲,有些閃躲地轉開了頭:“你問這個做什麼?”
這副心虛的模樣更加印證了池聿明內心猜測。他大叫:“你竟然真的和他好上了?!你莫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俞鹿歎了一聲:“好吧,既然你看出來了,我也就不瞞著你了。沒錯,我是和阿恪在一起了。”
池聿明萬分震驚,簡直懵了,瞪著直認不諱的俞鹿。
俞鹿趁他懵,繼續蒙他:“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知道我從來不拿這種事開玩笑的。”
“可、可是……”池聿明憋了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爹是不會同意的!”
俞鹿慢悠悠地卷了卷自己的發絲:“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如果我在愛情上完全聽我父親擺布,一開始就不會被他送來昆西了。”
“那你也……”池聿明咬了咬牙,不甘心地說:“你也不該看上那個土包子啊。他哪裡配得起你?他哪裡比我好?又窮又黑,你圖他什麼?他對西洋畫、音樂劇一竅不通,連跳舞都不會,和你也沒有共同話題!你不要被一時的新鮮感蒙蔽了眼睛……”
“你得這樣想——如果阿恪生活在我的世界裡,精通你說的那些事物,那麼他如今存在的吸引我的特質就等於沒有了。跟外麵追求我的普通公子哥兒有什麼區彆?反正和他在一起,我特彆快樂,特彆自由。”俞鹿忽然抬眸,哀怨地看著池聿明:“我以為你作為我的青梅竹馬,又是一同留過洋的,應該是最能理解我的知心朋友,難道是我理解錯了,你和我那個喜歡棒打鴛鴦的父親,才是一路人?”
池聿明下意識地否認:“我,我當然不……”
俞鹿截住了他的話頭,露出了落寞的笑容:“其實,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和阿恪結婚的。”
池聿明:“……”
俞鹿這話倒是不假。她固然可以反抗一個她不喜歡的未婚夫,但是,反抗之後換來的結果,也最多是在家庭給她劃定的範圍內,選擇另一個合心意的又能給家族帶來助益的未婚夫。
古往今來,社會都不看好地位差距過大的婚姻。哪怕是向來支持她的母親和兄長,也不可能會接受一個沒有讀過書、沒有出過城市的山裡少年當她的丈夫,當俞家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