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在男性之中, 顯得分外陰柔的麵孔。
更惹人矚目的是,這人的瞳孔並不是純黑色的,而是略帶了一層琥珀色。
明明穿著筆挺的軍服, 也不像是發號施令的將軍,更像是一個相對而言, 斯文溫柔的軍醫。
然而,在與他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俞鹿的腦海裡,仿佛陡然響起了警報聲!
——在上輩子, 更準確來說,是她第一次穿越到這個世界, 被發配到昆西的大半年的記憶,的確都被係統以“愛情需要直覺”為由,給抹走了。
但被消抹的也就是那一段而已。
從昆西回來以後, 記憶的脈絡還是很清晰的。
根據劇情,她回到泉州的不久之後,華國的局勢就進一步失控了,軍閥之間的爭鬥對立,越發嚴重。在此關頭, 俞鶴辭在海難中去世了,俞家為了尋找出路,開始與莊文光攀關係。莊文光膝下的那位留過洋的公子——莊永年,則在同一時期, 開始追求她。
莊文光對外承認的,隻有莊永年這一個和正妻生的兒子。不過實際上,他與一個來自葡國的妓|女,也有一個私生子。
這私生子的年紀, 比莊永年還大一點兒,算是後者的哥哥。
在成年以前,這私生子一直被莊文光養在外麵。在那個葡國女人因為癌症去世後,他才被莊文光接回了家裡。
這對兄弟是截然不同的。
莊永年從小生長在富貴之家,被保護得太好,從未遭遇過變故和打擊,又醉心於藝術,性格裡有著他那個階層的人所罕見的浪漫、天真和單純,也不太會掩飾自己的喜惡和情緒。
在約會的時候,他就和俞鹿聊起過自己的這位私生子哥哥。
莊夫人是很厭惡這個私生子的,想方設法地趕他離開,都未能成功。莊永年對這個哥哥的感情則很複雜。一方麵他當了那麼久的莊元帥獨子,突然冒出一個兄弟,心裡肯定不舒服。但另一方麵,他又覺得這哥哥不是壞人,還對俞鹿用了“溫和沉靜”、“不爭不搶”這樣的詞,來形容對方。
結果證明,薑還是老的辣。
莊永年這種嬌生慣養又天真的公子哥兒,真要玩起來,根本就不是那個在複雜的市井裡成長起來的私生子的對手,被對方玩死是早晚的事。
莊永年也不想想,大家都是莊文光的兒子,前二十年的人生際遇卻是天差地彆。
好不容易被認回來了,這私生子怎麼可能真的是不爭不搶的小綿羊,心甘情願一輩子被這個弟弟繼續踩在自己頭上。
細想下來,在不久以後,她與莊永年在電影院遭遇的那一場槍戰事故,是發生得很蹊蹺的。
這裡可是泉州,西南轄區裡最繁榮、警衛力量最強的城市。為什麼槍戰恰好發生在莊文光外出的期間?為什麼偌大一個泉州,偏偏要挑那個影院來鬨事?為什麼好幾個影廳,不偏不倚就是莊永年所在的那一個出了事?
更何況,沒人會在和女孩子約會時,帶一大堆保鏢出去煞風景。莊永年的防備,肯定會比平時薄弱。而影廳的環境又很漆黑,通道也狹窄,保鏢即使在附近,也很難及時救人。
一切的巧合加起來,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簡直,就像是有個對莊永年的行蹤了如指掌、又對莊永年恨之入骨的人,安排出來的殺局。
從利益和感情角度,這個私生子都有充足的下手動機。
不過,最後陰差陽錯,死的人不是莊永年。反而是她被這場事故連累了。
而阿恪又代了她死。
因為莊永年的緣故,在上輩子,俞鹿也是和這個私生子接觸過的。這也是她光憑一個側麵,就迅速認出了對方的原因。
仿佛是出於一種本能的趨吉避凶的心態,她從第一麵開始,就不喜歡這個男人。
無論他露出多麼溫和的笑容,她都沒法感到親近——因為笑意永遠透不入他那雙冷冰的眼。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她就更對他敬而遠之了。
那一次,她被莊永年邀請,去莊家做客。
莊文光是個風流的男人。不過,隻要不弄出兒子來,莊夫人一般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管他的。
莊文光的身邊,有個跟了他很久的女秘書。既是他的情人,又是他的助手,已是許多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但那一次,俞鹿卻不小心在花園一角裡,撞見了這嫵媚的秘書和那私生子靠在一起的情景。
因為太過驚嚇,她不小心踩到了樹枝,發出了“啪”一聲。那兩人迅速地分開了。沒幾分鐘,那秘書就散亂著頭發,匆匆拉著衣領,低頭離去了,卻沒有完全掩住脖子上那些曖昧的吻痕。
俞鹿當時已經有點懵了,心說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了……這私生子的膽子,未免太大了,老爸的女人也敢碰。
但是,也很難說,他是不是彆有目的,才會接近這個算是莊文光近身人的秘書的。
當天夜裡,莊文光回來了,還留了她吃飯。莊文光坐在主位置,莊夫人和莊永年,分彆坐在了他的兩側。
她則與莊夫人肩並肩坐在一起。
莊夫人很喜歡她,在用餐時,總是和藹地夾菜給她吃。
俞鹿卻食不知味。
因為她的正對麵,就是那個男人。
明明不久前才被她撞破了秘密,但是,比起尷尬又坐立不安的俞鹿,這個男人的心理素質,可謂好到了極點,完全沒有異樣,還時不時露出淺笑,附和父親的話。
總之,那一頓飯的氣氛,完全可以用詭異來形容,俞鹿最後都沒吃進多少東西。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她拿起了餐巾擦嘴,悄悄抬眼,恰好與這人的目光撞上。
冰冷,森然,深不見底。
在回去後,俞鹿不想惹事,也沒有將她看到的事拿出去亂說,就讓這個秘密爛在了肚子裡。
同時,她也沒有再去莊家做客了,有點兒避著對方的意思。
如今重來一回,知曉了未來的劇情,再見到這個人,俞鹿便有種如同看到了死神、被冷森森的水浸泡著的恐怖感覺。
也許,她在影院裡被亂槍打死,也正中這個恐怖的男人的下懷。
誰會不希望發現了自己的秘密的人,永遠都不能泄密呢?
……
前塵往事,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俞鹿深吸口氣,將“轉身就跑、不招待他了”的幼稚想法,強行地摁了下去。
卻沒料到,她方才見到對方第一眼時,那控製不住的受驚神態,早已落進了對方的目中。
對方微微眯了眯眼,倒是主動向前了幾步,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俞小姐,幸會。”
俞鹿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蹙眉道:“你好,請問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