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臨近農曆新年,天兒越來越冷。夜裡緊關門戶,那一絲絲的寒氣,也會透過磚縫,滲入屋中。
與徐恪之相遇後,進度條緩緩漲到了87%。
他留下的大衣已經弄乾淨了。如今正掛在了俞鹿房間的衣櫃裡,一直未找到合適的機會還回去。
俞鹿掌心的擦傷並不嚴重,不妨礙握筆,故而她沒有在李先生那邊要假。此後幾天,她依舊按照隔日一次的規律,去教張小姐繪畫。
本來,“換地方工作”就隻是欲擒故縱的托詞而已。況且,俞鹿被畫室的李先生和蘇珊夫妻推薦到張家,背後很可能是徐恪之的手筆。總之和他脫不了關係。
想清楚了這一點,再做戲做過頭,就沒必要了。
張小姐作為徐啟宏的部下的女兒,平日見到徐恪之的機會,顯然是不多的。徐恪之上次送竹南過來,就出現那麼一次,就夠她興奮好久。青春少艾的年紀,總是藏不住事兒的。數日以後,俞鹿就是從她的口中,得知了徐啟宏的夫人即將舉辦生日宴會的消息的。
自然,這位“夫人”,指的不是徐恪之的生母阿桑嫂。而是徐啟宏目前的合法妻子。這位夫人算是跟得徐啟宏挺久的一位了,算上當他的情人的時間,至少也有五六年了。
美中不足的就是,這位夫人嫁進徐家多年,肚子一直沒有動靜,未能打破徐啟宏那“無後”的魔咒,為徐啟宏誕下兒女。
“徐夫人的生日宴會在下周舉辦?”
“是啊。”張小姐捏著畫筆,無精打采地將上半身趴在了畫板上,真情實感地皺著小臉,煩惱著:“哎喲,我都要煩死了。”
俞鹿忍俊不禁,問道:“徐夫人的生日,你為什麼要煩?”
“哼,竹南告訴我的,徐夫人有心將自己的一個遠房侄女強塞給……”似乎覺得這個說法有點不太好,張小姐不忿地摸了摸鼻子,噘著小嘴,說:“想將她的侄女介紹給恪之哥哥,說如果能結婚,那就是親上加親了。我還聽竹南說,徐夫人打算在生日宴會之後,就將那個侄女接到徐家住一段時間。表麵是來陪她的,可實際上她在打什麼主意,瞎子都能看明白嘛。”
俞鹿愣了一下,修剪得整齊的指甲,無意識地輕輕刮了刮手裡的鉛筆。
徐啟宏是時下最大的軍閥,私生活又風流。對他的正妻之位虎視眈眈、想擠徐夫人上位的女人,應當不計其數的。要是生了孩子,那還能坐穩這個位置。膝下無子無女,保不準哪天就會被換下來。四年前,徐啟宏還認回了唯一的親兒子,她的危機感,肯定在蹭蹭上漲。
通過婚姻,用侄女籠絡著徐恪之,讓自己在徐家的地位更穩固——打著這樣的小算盤,也不足為奇。
顧著思索,一不小心,其中一筆畫得過重了。俞鹿回過神來,用橡皮擦輕輕擦掉了印子,寬慰了一下氣鼓鼓的小姑娘:“徐公子的婚姻大事,應該是沒人能強迫他的。你著急也沒意義啊。”
“我就是著急嘛。本來是想讓我爸爸帶我進去的。可我爸爸不同意,說那個宴會不僅是普通的生日宴會,還是一場慈善拍賣晚宴,不僅有很多非富即貴的名流,各個西洋國的領事館也會派代表出席,每人手中一份邀請函,不會讓我一個小丫頭去的。哼,我過完年就十四歲了,哪裡小了嘛……”
俞鹿聽著張小姐喋喋不休的抱怨,不知不覺,有些出神。
衣香鬢影的奢華宴會,在四年前,她也是常客,常沉浸在美妙的夜晚裡,和不同的人在舞池裡旋轉。
對現在的她來說,都遙遠得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雖說很是好奇這次的晚宴有多盛大,不過俞鹿也清楚,就算她自爆身份,也是拿不到入場券的。所以聽聽就算了。
結果在翌日,俞鹿在畫室中整理東西,就從李先生的口中得知,他和太太蘇珊,也是這場宴會的受邀者,有入場券。
看來,李先生的家境比自己的想象還要更好。不過也是。若非如此,他又怎會為徐恪之辦事?
慈善晚宴也少不了跳舞的環節。對此,蘇珊愁眉不展,說自己從十七歲開始,就沒怎麼跳過舞了。李先生又不精通於此道,不肯花時間練習。而且,蘇珊來襄州,其實也不到一年的時間,每日忙於經營畫室,又因西洋人的身份,在本地的社交圈還沒打開。所以,她每天隻能對著空氣練習,抱怨說等到了宴會,肯定會顯得四肢僵硬,要在那些貴婦人麵前出洋相了。
俞鹿想了想,說:“蘇珊,若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陪你溫習一下。”
蘇珊驚訝不已:“真的?”
俞鹿笑了笑:“若隻是宴會交誼舞,我還是可以的。我們的身高也差得不遠,搭配起來也不會累。”
蘇珊被她挑起了好奇心,興致勃勃地催促道:“那我們趕快來一段試試看吧。”
畫廊裡最不缺的就是空房間。俞鹿放了一張唱片進留聲機。優雅的音樂流淌在空氣中,閉上眼睛,原來記憶中的舞步都未曾褪色。俞鹿作為男步,從容不迫地引導著蘇珊,負責控製了整曲舞蹈的節奏。
蘇珊不知不覺地被她帶領著,沉浸在了舞蹈的快樂中。
一曲畢了,蘇珊已興奮不已,對她大加讚賞:“俞,你跳得實在太好了。”
西洋的交誼舞一開始隻是宮廷貴族跳的。流傳到民間後出現了多種流派。但最受上流社會推崇的還是優雅的古典派,而非民間那偏於熱情自由的風格。俞鹿跳的就是前者,沒有受到一丁點後者的影響,毫不遜色於襄州那些總是出入宴會的名流小姐。
她在幾年前留過洋,據說又與徐公子有些牽扯。按理說家庭條件肯定很不錯,不該跑來這裡當畫師……實在讓人很好奇她的背景。
“能幫到你就最好不過了。”俞鹿也很久沒跳了,倚在了桌子旁,喝了杯水,笑道:“距離宴會還有幾天時間,我每天都陪你練,等到了那天就一切都好了。”
孰料,事情並未順利進行。
幾天後,一場暴雪降臨了襄州。蘇珊不幸中招生病了,高燒到了三十九度,病懨懨地躺在了床上,晚宴怕是去不成了。
發著高燒,還穿晚禮服的話,就純粹是作死了。
在這樣正式的慈善宴會,男士與女伴一起出席,是不成文的規定,否則不僅顯得勢單力薄,還是失禮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