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背陡然陷入了雲霧般柔軟的鵝絨被褥裡,微微彈了一下。
俞鹿嚇懵了,因為視線的陡然轉換,腦海裡湧上了一種眼冒金星的眩暈感。
“‘你的身體命中注定會死在我手裡’,是什麼意思?”
加百列的聲音很沉。
他沒有無禮地做出壓在她身上的舉動,僅是側坐在了床沿,微微轉身,俯下腰來,和她對視。白玉般的手如鐵箍一樣,握住了她的手腕,將意欲逃跑的俞鹿困在了這一方狹小的空間裡,動彈不得。
好可怕的力氣……
因為這半個月一直在宮殿裡沉睡養傷,加百列此刻的打扮,十分慵懶隨意,沒有戴發飾和護腕,垂落的金發,絲絲分明,搔到俞鹿的脖子,有種癢癢的感覺。但氣勢半分不減,目帶銳利的暗光,讓人想到了懶洋洋地趴著休息、下一秒就會撲來撕咬你喉嚨的猛獸。
“我……”俞鹿的聲音有點兒發顫,腦子裡亂成了一團漿糊。
加百列從什麼時候醒來的,他聽到多少了?
“巴提爾複活用的軀殼就是她的身體”這個秘密,屬於劇透的內容,為什麼係統沒有阻止她說出來?
難道說,加百列醒得晚,其實沒聽到前頭的關鍵的內容,隻聽見了後麵她說的“自己注定要死在他手裡”這句很沒頭沒腦的話,所以,不算是被劇透了?
係統:“正解哦。”
當務之急,還是否認把。要是深究起來,她也沒法解釋。
與這張上帝精心捏造的麵容在咫尺間對視,俞鹿的呼吸有點困難,咕咚地咽了口唾沫,才勉強找回了思緒:“那是亂說的……對,我亂說的。”
加百列沒有鬆手,大拇指還輕輕摩挲了一下她手腕內側的肌膚,聲音很低沉:“亂說?”
頓了頓,他問:“那麼,說完之後吻了我,又是什麼意思?”
俞鹿:“…………”
他果然感覺到了!
瀆神的過程裡,被神本尊發現是怎樣一種體驗?
俞鹿的麵頰漲成了蝦子色,手指蜷啊蜷的,躲不過他的注視,最終還是泄了氣,破罐子破摔道:“親了又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魅魔的特點,我們魅魔就喜歡長得美的人!你好看,我就親你一下,又怎麼了?”
加百列垂下了視線,湛藍的眼仿佛糅入了夜的顏色,看著她,手的力氣陡然加大了。
在他蘇醒之前,鹿鹿應該已經來到一段時間了。
可惜,他醒的時機略晚,隻聽見了後麵那句奇怪的話。緊接著唇瓣就是一暖。像親昵他的小獸,小心又鄭重,在溫柔地摩挲他的唇瓣。
都說下界地獄的民風開放,從上到下都浪蕩得很。尤其是魅魔,因為吃的就是這門飯,在情|欲方麵,經驗豐富老道,遊刃有餘。
與同類比起來,鹿鹿的表現明顯有點生澀。
但,在意識到她做了什麼的那一瞬間,加百列的心跳聲,還是遽然放大到了無數倍,撲通撲通的。在靜默之中,血流刷刷地衝著耳膜,也破開了困擾他已久的迷惘——思念和嫉妒是從何而來,為什麼不想和她分離,還有……無數次萌生出的那份柔軟又陌生的感情是什麼。
在稍微冷靜下來後,再一回想她前麵說的那句話,就會發現,它有很多地方都相當奇怪。
為什麼要用那麼悲傷的語氣對他說?為什麼是“命中注定”,命運由誰安排?
為什麼明明可以直接說“我會死在你手裡”,她的主語卻是“我的這具身體”?
如此怪異又彆扭的表達,就好像是,她把自己的靈魂和自己的身體割裂開來看待的一樣。
加百列的思索不過持續了一瞬,被他壓製住的俞鹿似乎已頂不住這樣的氣氛了,開始掙紮:“夠了,我要回去了!”
這裡是夢,魅魔來去自如、可以造出任何抽象之物的地方。
但奇怪的是,這次,俞鹿掙紮了好幾下,周邊環境都沒有出現動蕩的波紋。
俞鹿驚恐地發現,這個夢不受自己的控製了——不僅沒法隨心所欲地造出東西,也撕不開裂口,無法回到現實。
怎麼回事?
“鹿鹿,你知道為什麼很多魅魔都不敢闖進天使的夢嗎?”加百列一隻手就控製住了她兩隻手腕,另一隻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她的臉,看著她,緩緩說:“不僅是因為難闖,且很可能一潛進來就會被夢的主人殺死。還因為,當夢的主人力量比你強大許多時,就能搶走夢的主控權,讓你沒法輕易結束。隻不過,試過的魅魔太少,沒人告訴你而已。”
加百列的語氣很平靜。
但越是沒有火氣,就越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俞鹿無法掙脫,慢慢地放棄了無用的掙紮,故意做出了一個惡劣的表情,咧了咧嘴,說:“加百列殿下,這可不像你。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你難道是忘了我偷襲過你,所以才抓著我不放嗎?”
“襲擊我的不是你,這點我還是有數的。”加百列停頓了下,看著她,問題直擊紅心:“那天在下界地獄裡,是誰帶走了你?”
俞鹿一呆,眼眶有點酸。
雖然她嘴裡說不希望加百列對她的最後印象是個叛徒。但現在,加百列對她的態度明顯和想象裡的不同。
她很感動,但也覺得很不妙。
因為這次會是她和加百列的最後一次見麵了。下次,加百列麵對的就是披著她的皮、心懷惡意的巴提爾。
和自己不同,巴提爾是真的想殺掉這位天使長的。
在外形、聲音一樣的前提下,加百列可以分辨出來這具身體的芯子已經換了嗎?
在戰鬥裡,一秒鐘的遲緩都能造成很嚴重的後果。如果加百列不能立馬發現靈魂的不同而手軟了的話,那算不算是對未來劇情的二次扭曲?
與其讓巴提爾利用加百列對她這個身體的信任和感情,不如現在就讓她先摧毀了這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