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她不會遊泳!
在人形時,這條溪流的水深不過到她腰部左右。如今卻成了深不見底的大河,岸邊更是怎麼都碰不到。
從前的俞鹿最是臭美,喜歡梳理、保養自己的九條狐尾,如今才發現它們吸了水有多重,簡直像是石頭一樣墜著她下沉。渾濁的水麵飄過了許多碎木屑和楓葉,水底還有遊魚亂竄,撞得俞鹿腦殼發暈,隻能不斷在水裡張牙舞爪地掙紮,哀哀地呼救。
不知扛了多長時間,俞鹿幾乎耗儘最後的力氣,小眼皮兒都要絕望地粘合起來了,冷水漸漸沒過了頭頂。就在她要放棄之際,後頸忽然被拿住了。
一隻手將濕淋淋的她從水中提了起來,輕輕放到了岸邊一處平坦的石頭上。
由於受了傷,還在水裡了掙紮太久,俞鹿已經陷入了任人宰割的半暈厥狀態,看東西都是重影。露著軟乎乎的肚子,朝天躺著,四隻被劈得皮開肉綻的小爪子無力地蹬著空氣。
依稀看到,救她上來的那人蹲在了石邊,似是蹙眉在端詳她。
半晌,對方抬起了手,指尖輕輕在她的額頭上點了點。一絲溫潤的靈氣湧入體內,將暈厥的俞鹿從閻王殿處拉了回來,如獲重生。
她腹中一熱,哇地嘔出了一灘冷水,慢慢地睜開雙眼,就毫無防備地與跟前之人對望上了。
救她上來的,是一個少年。
年紀極輕,青絲束於玉冠之中,身著簡樸白袍,腰束二指寬玄色腰帶,背負長劍,仿若道式打扮。
膚白若雪,龍姿風表,風華穠麗。
生得如此一副令人遐想的好相貌,偏生,看著冰冰冷冷的。烏眉之下,雙目泛碧,淡若秋水,清冷寡欲,有種令人不敢進犯的氣質。
俞鹿:“……”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焦黑的尾巴尖兒跟過電似的,輕微哆嗦了一下。
眾所周知,狐族愛美,更愛與美人廝混。可是,在妖界,看來看去都是風騷妖豔的類型,她早就看厭了。
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清純冷傲的美人……
縱然此刻的自己十分狼狽,俞鹿還是偷偷咽了咽口水。
但隨後,她就發現了一件很不妙的事——從這少年的裝束來看,他似乎是個道士。
沒有拂塵,隻有武器,是因為初出茅廬麼?
即使初出茅廬,那也是與妖怪不共戴天的道士。
方才之所以救她,會不會是因為他沒看清楚她是妖怪?那他現在會收妖嗎?
如果她裝成真正的狐狸,是不是就安全了?
不對……哪有普通狐狸是有九條尾巴的?根本騙不了人。
不要,不久前才死裡逃生,她還不想死!
忐忑與恐懼在交織,四隻爪子的裂傷隨著知覺恢複,疼痛也浮現了出來,俞鹿的眼中迅速聚集起了兩泡眼淚,盈滿眼眶,一吸鼻子,淚水就淌到了臉頰的兩撮毛上。
她哭得委屈,抽抽噎噎,淚花朦朧。但等了好一會兒,預想中的穿心一劍並沒有落下。反倒,是身子一輕,被這少年輕輕抱了起來。
俞鹿無比驚訝,打了個哭嗝,瞪向了對方。
從這角度看去,他的下頜生得極好看,線條利落,無一絲冗贅。神態沉靜地抱著她往遠處走去。
不,現在不是欣賞美人的時候了。
莫非是她今個兒走運,碰到了一個不殺妖的小道士?
由於仍舊虛弱,俞鹿都沒有注意到剛才那可怖的雷光天劫是何時停止的。天光漸漸明晰,烏雲散儘,露出了滿天紅光,夕照快沉入地平線了。
少年抱著她穿過樹林,抵達了一座小木屋。空出一手,推開了柴扉。
院子裡打掃得很乾淨,牆邊放著掃把簸箕。屋子是最簡單的品字狀結構,由兩大一小三間黑瓦平房組成。他帶著她徑自走入了正中間的屋子。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房間,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套桌椅而已,東西少得都有些簡陋了,不像是能長住的地方。
少年麵不改色地踏入其中,一手將疊好的被子展開了,把蜷成一團的小狐妖小心地放在了上方,就去櫃子處尋藥了。
方才一路都懸著心臟,眼下看出了這少年似乎要給自己治傷,俞鹿才沒那麼害怕。趁他轉身,她垂下眼,輕輕倒抽著氣,望著自己血糊糊的爪子,心思千轉百回,哀怨又委屈。
也不知道是誰在渡劫,害得她好慘。
唉,不過也怪不了人家。在看到天有異象時,她就不該心存僥幸,應該警覺起來,立刻跑掉的。
若非還不怕死地去溪邊洗臉,她也不會被殃及池魚。
好在,她現在碰到的不是壞道士。
不過,難得遇到了不討厭妖怪的美人,卻要以這個醜兮兮的模樣和他認識……好氣啊。
不一會兒,少年拿著一個小瓷瓶折返,坐到了椅子上,垂落視線,握住了她的一隻前掌,為她上藥。
麵色冷淡,動作倒是輕柔認真。
俞鹿趴著瞅他。等他給自己上藥上到第三隻爪子時,狐嘴裡忽然冒出了一句人話,是一道嬌弱又怯生生的少女嗓音:“道長,謝謝你救了我,你叫什麼名字啊?”
少年的動作微不可見地一頓,先用絹布細心地包住了她的傷口,打了個結,才抬目看她:“桓行素。”
清清冷冷,正色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