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山之中,人煙所不至之處,白霧渺渺,根深葉茂,有一直徑百丈的寒潭。
幽幽潭邊,爬滿了暗綠的青苔。潭水清澈幽寒,碧波蕩漾,深不可測。越往深處,便越是黑暗寧靜。
在陽光照不進的晦冥深處,此時正盤著一尊龐然大物。
那是一條巨型的玄碧鱗龍。淡光流轉,氣魄萬千,龍首微垂,眼皮合著,仿佛在靜靜沉睡。
潭底積滿了淤泥。纖長的水草在輕柔地搖擺,除此以外,便再無活物動靜。
往日,哪怕已時近冬日,潭水寒冷,也是有不少魚類在水底穿梭的。但今日,玄龍現世,宵小避讓。彆說是妖怪了,連這些還沒開化過的蛇蟲走獸魚鳥,都經受不住威壓,畏懼地藏了起來。
從深潭外看去,水麵一片平靜。絲毫看不出水底的乾坤。
時近正午,水麵忽地起了波瀾,出現了一個中心凹陷的大漩渦。伴隨一聲低沉的吟嘯,玄龍仰天,破水而出,騰風而起,上天百丈。被他那身軀帶起的水花,從天空劈裡啪啦地砸落,仿佛下了一場大雨,砸得林葉不斷點頭。
等這漫天的水幕都落完時,那玄龍早已化作一個赤身裸體、身姿修長的年輕男子。
桓行素一言不發,走到樹後,穿上了衣衫。
從卯時初至午時,他已經在潭水中泡了幾個時辰,周身已冷得和涼玉無兩樣。當衣衫貼上來時,都被襯得仿佛帶了顫栗的暖意。
昨夜,他無意看見的那一幕,仿佛魔魘,將早已蟄伏在他心底、卻一直沒有顯現的某些記憶喚醒了。
故而,在入睡以後,桓行素做了一個朦朦朧朧、曖昧不清的夢。夢中的他,不再是轉身閉眼、不聽不看的旁觀者,而是朝她伸出了手,扣住了她的腳踝,掐住了她的腰……其酣暢淋漓,魂飛魄蕩。難以用言語描述。
卯時醒來時,口乾舌燥,且衫下隱有異狀。
……
她因為信賴他,所以安心地朝天睡在他的屋子裡。無意窺見了她毫無防備的一幕,已是不該。還因此產生欲念,乃至在渡劫期間也無法靜心,更是不對。
回想起她了天真爛漫的神情,更是讓桓行素麵頰發燙,有了一種微妙的罪惡感。
因此,一大清早,他就來到了此處。
寒冷的潭水將那股不可言說的欲念都洗淨了。心重新變得靜如止水,清如明鏡。夢境裡那些纏綿的畫麵也消散徹底了。
已經離開幾個時辰了。也是時候回去了。
桓行素整好了衣衫,微斂眉目,就踏上了歸途。
在踏過一條岔路口時,不經意間,他瞥見了前方一棵高大的樹上,枝頭綴了幾簇橘黃色的果子,表麵凝著未化的露水,在微微晃動。
腦海裡不期然地浮現出了鹿鹿說過的話。她說自己喜歡摘山裡的這種果子吃。
這個時辰回去了,她應該剛醒來不久。若是見到了他摘回了果子,一定會很驚喜。
桓行素情不自禁地微笑了一下。
待他意識到自己居然那麼快又在想她的事時,早已摘了好些果子下來、放入乾坤袋了。
就在怔愣的這一瞬,桓行素忽地感應到了,某兩股陌生又熟悉的龍氣造訪了此地,麵上流露的那一絲柔和驟然消失,將乾坤袋收起,身形一動,就往前去了。
……
另一邊廂。
俞鹿化成小狐狸後,雖然身姿靈活,但四條腿兒還是太短了。在這麼開闊還毫無躲避物的溪邊草地上,焉能跑得過人高腿長的烆陽?
金蟬脫殼一計再度失敗,一道黑影從後方壓上來,俞鹿的後脖子一緊,就被提了起來,四腳離了地:“?!”
“稀奇了,這隻居然是九尾狐。”烆陽毫不憐香惜玉,拎著她後頸,跟拎著一隻小玩意似的,將她弄在半空,回頭對另一少年道:“弋慕,你不是最懂妖怪了麼。見過這麼小的九尾狐不?”
狐在砧板,任人魚肉。俞鹿慌張地蹬著腿兒,越發驚疑來回打量這二人。
這兩個家夥身有法力,似乎是道士。可是,打扮氣質卻和道士毫不相乾,貴氣潑天,更像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兒。尤其是抓著她的這少年,跟活閻王似的,驕橫又不講道理。
他們究竟是什麼來頭?
俞鹿後悔不迭。
早知道就乖乖等著桓行素回來了!這下該怎麼辦,她還有命活著離開這裡嗎?
“確實很罕見。按照道理,狐妖能修煉出九尾,道行定有千年以上,體型不該是這麼小的。所以,這很可能是一隻天生的九尾狐。”弋慕摸著下巴,說:“不過,烆陽,你還是先將她放下來再說吧,畢竟小姑娘家家的……哪怕有詭計,她這道行,也威脅不了小叔公。”
烆陽冷哼了一聲:“沒那麼容易。”
這時,他手中的狐狸忽然儲力一踢腿。烆陽的手背一痛,“嘶”了一聲,便看見上麵多出了三道血痕,登時大怒:“你撓我?!”
俞鹿覺得不能再坐以待斃了,繼續蹬著四條腿,外強中乾地說:“誰讓你一來就動手打我!你最好就馬上放了我,我家就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再不放開我,等我的人來了,要你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