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或許也隻有當年那隨手撿回來的小徒弟岑千山,還能偶爾想起自己這位曾經的師父。
往昔的記憶,如飛鳥掠過心湖,喚起了穆雪內心的一絲感懷。
當年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徒弟,也不知後來怎麼樣了。不過以小山聰慧機敏,再加上自己渡劫前特意留下的東西,應該混得還不錯才對,當是不用自己再為他操心。
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個瘦骨嶙峋的小家夥現在總該長高了吧?
想這些乾什麼?或許即便是小山也都不再記得自己了。
六歲的小穆雪老氣橫秋地在草垛上歎息了一聲,拍拍身上的枯草,站起身來。
“小妹在這裡做甚?倒叫我一陣好找。今日是上元節,母親喊你早些家去,還得到城裡接仙緣呢。”
草垛下站著穆雪的兄長大柱,肌膚黝黑的農家少年額頭微微帶汗,向著自己年幼的妹妹伸出雙臂,把她從草垛上抱了下來。
三年一度的上元節燈會是這裡最為重要的節慶活動,所有的大型城鎮都會舉辦盛大的遊燈祭祀活動。
隻因在這一日歸源宗門的仙長將會降臨城頭,為百姓賜福,並挑選有仙緣的弟子接入仙門修行。
儘管上萬的孩童中,被選中者不過數人,可以說機會渺茫。
但對於平民百姓來說,能夠遠遠見一眼修仙者的玄妙術法,沾上那麼一點仙家福氣,也已經是比過年還要令人振奮的事了。
若是家裡哪個小子丫頭,撞大運被選上了,那真真是祖墳冒了青煙,此後全家人都將享受倍受尊崇的生活,便是整個家族因此而興旺起來也是有的。
因而周邊十裡八鄉,不計遠近,但凡家裡有六到十三歲的孩童,到了這一天必定將孩子收拾得齊齊整整,選一名家人帶著到指定的位置趕這“接仙緣”的法會。
此時的穆雪也被家人一通收拾,站在屋門外等著她的長兄大柱。
她換上了一身洗得發白的土布襖子,一頭烏發梳了兩個油亮的小髻,彆無裝點,顯得青絲襯雪腮,杏眼起鱗波,十分靈動可人,素衣簡裝也難掩這份鐘靈毓秀。
家裡家境貧寒,即便是這樣盛大的節慶日,一件沒有打補丁的舊棉襖,也已經是家裡能提供給她最體麵的衣服了。穆雪心不在此,倒也並不以此為意。
隔壁鄰家的柵欄吱呀一聲推開,比穆雪大兩歲的春花推門出來,穿著簇新碎花紅襖子的鄰居小姑娘上下打量穆雪那一身褐色的土布棉衣,心底油然升起一股自得之意,扯著自己鮮亮的襖子顯擺。
“今日要去接仙緣,可是要和神仙見麵的,你家就給你穿這身,也太不講究了。到了那可彆說和我認識啊。”
白白淨淨的小穆雪看了一眼對麵小妞那一臉欠扁的神色,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臉曬那麼黑,衣服穿得再紅又有什麼用,隻怕天色一暗神仙都看不見你的臉。”
平日裡上山下水,猴成一身黑皮的春花被穆雪一句話噎住了,她指著穆雪,憋了半天憋不出互懟的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樣就哭了?
這瓜娃子戰鬥力也太差了。
穆雪無奈地摸了摸鼻子,
終究怪這裡的生活太過安逸。
且不提自己當年,就是徒弟小山以他那瘦瘦小小的身板,在浮罔城從街頭打到街尾,回家也依舊笑嘻嘻的,一絲淚花兒都不會讓你看見。
不揭開他的衣服,絕不會發現他什麼時候又給自己搞了一身的傷。
大柱出來的時候,正看見隔壁家“五大三粗”的春花,一臉眼淚鼻涕的指著自己“乖巧可人”的妹妹跺腳。
家裡最小的這個妹妹生得白白淨淨,和雪團子一般,從小就格外懂事安靜。可惜性子綿軟了些,這不,被人吼了也隻敢一臉無奈地看著。
大柱一把將妹妹抱了起來,惡狠狠道:“姚春花,你又欺負我家妹子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