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聽得此說,十分驚訝。她一直聽說修靈界講究的是滅人欲,存天理,清心寡欲,斬斷凡俗之情,甚至要舍棄皮囊肉身,一心於深山中修心大道。
聽這個此人的口氣,似乎和自己想象中的世界大不相同。
基本每個城市都要鬨這麼一出離彆的哭鬨,葉航舟摸摸鼻子,耐心等待。小師弟師妹嘛,可以理解的,剛上山的時候,沒有一個不要哭上幾日鼻子。
他突然覺得有些奇怪,低頭一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穿一身半舊的土布襖子,安安靜靜地和他一樣站在門洞邊等到。
見他看過來了,那小娃娃也抬頭看他,烏黑的發鬢,白生生的小臉,眉目靈動,雙眸清淩淩的,嫩嫩的小手抬著,一隻發著光的蝴蝶停在手背上,一張一合地扇動著金色的翅膀。正是雲溪城內選出來的三個孩子之一。
“你……不哭的嗎?”葉航舟忍不住問道。
普通人家的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鎮定的。
“啊,都要哭的嗎?”小女孩的臉上露出一絲困惑,似乎在思索應該怎麼應對這樣的情況。
“那倒沒有,你師兄我當年便不曾哭過。”葉航舟被她的神色逗笑了,問她的名字,看她手上的蝴蝶,“這顏色挺漂亮,想必會有師長喜歡。”
穆雪敏銳地從他的話語裡捕捉到了信息,叉著小手行了個禮:“進了宗門之後,還有其它考核的嗎?師兄悄悄告訴我一下。”
小胳膊小腿的,圓墩墩地給他行了禮,脆生生地叫師兄,葉航舟覺得自己被萌到了。蹲下身來,悄悄給她泄了點題。
“進山門之後,新弟子都住在化育堂,各大主峰的師長們會輪流過去講學。這個時候就該注意了,若是喜歡那一位師叔的絕學,就在好好表現。沒準就希望成為親傳弟。”
說完站起身,衝穆雪擠擠眼睛,示意她保密。
換了一個普通的六歲小孩,可能聽不出多少意思。但這麼幾句話對穆雪來說,信息量可太大了。
宗門分為內外兩部,隻有內門弟子才能得到真正的師承。而師長們挑選徒弟的方式,一是看栩目蝶的光芒,二大約是看初入門時的修行表現。
幻境溯源,金蝶問道,
穆雪是萬萬也想不到,這個世界的道宗門派竟然舍得用這樣昂貴的方式挑選弟子。直接在幻境中了解心性,瞞都瞞不住。
她悄悄左右打量,其它兩個孩子手中的蝴蝶,光彩奪目,顯然都比她手中這隻來得耀眼。
穆雪想起在魔靈界之時候,聽聞傳中的道修的門派都極其教條講究。要求弟子品性至善至美,博愛濟眾,舍己為人,一身浩然正氣。
醫修年叔就時常說道,“呸,那些道修表麵說著濟世度人,立身持正,裝得人模狗樣。實則背地裡殺人奪寶,欺男霸女,一點沒少乾。”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還是咱們這樣率性而為,才是真正的正道。”
當時聽得這話之人全都大聲讚同,對這些裝模作樣的道修嗤之以鼻,批得一無是處。
穆雪回溯幻境中自己的所作所為,萬幸還算沒把自己那些坑蒙拐騙,不折手段的黑曆史回憶出來。但細細數去,自己流露出多少次冷漠,功利,凶狠的等等應該不太符合標準的情緒。她鬱悶的發現,以自己的稟性隻怕很難夠上道修弟子風光霽月的標準。
事到如今,也隻能對著手中泛著淡淡光芒的蝴蝶祈禱,祈禱這一屆弟子整體水平都不行。到了化育堂,自己再小心謹慎,努力表現,好歹能夠勉強苟個入門。
其餘的兩個孩子終於不哭了,百般依依不舍,流著鼻涕眼淚,跨進了那個通向仙山的門洞。
穆雪舉步穿過門洞,踩上那帶著苔痕的石階,樓閣台榭,熱鬨人間瞬間消失不見。眼前是青山穀道,芳草依依。石階的儘頭,雲霧繚繞,露出一角紅牆青瓦,古觀森森。
穆雪正要往上走去,身後有人喊她。
她回首看去,一道光溜溜的門洞,憑空立在一個小小的陣盤之上,門洞之內是煙火熱鬨的雲溪城。大哥站在那裡,搓著手,眼巴巴地看著她,笑出了八顆潔白的牙齒,眼眶卻已經紅了。
“妹……妹妹。哥聽說山上的修行也是不太容易的。”質樸的少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你若是受不了,就回家來便是,家裡還有爹娘和哥哥們呢。”
他拚命抓緊最後的時間揮動胳膊,“照顧好自己,多吃點飯,等著哥哥和爹娘一起過去看你。”
門洞閉合,兄長的身影不見了。人聲鼎沸的家鄉被隔絕在了千裡之外。
寂靜森山,明月淩空,鬆風陣陣,山路上陸陸續續走著幾個哭哭啼啼的小孩。
穆雪看著眼前石階上那失去亮光的陣盤,心中湧上了一種奇怪的情緒,脹脹得有些酸澀。
這樣的情緒她十分陌生。
她本來沒有家,也沒有血脈至親,大道之上毫無羈絆,埋首奔行,苦修不輟。
在這個世界不過生活了六年,那個凡塵俗世的家,難道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