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席青衫,形容清雋,行止儒雅,不太像是修真之人,倒像是凡間一介讀書的文士。
容貌看著年輕,卻又有一份歲月沉澱出來的持重。說他年長,又不失年輕人的那份灑脫。
他一在門外出現,屋內之人紛紛停下交談,行禮問候。
“蘇師兄。”
“師兄怎麼來了?”
“見過師叔。”
便連滿頭銀發的掌門丹陽子都招呼道:“師弟多年懈怠,不肯收徒,此番終於舍得來了。”
逍遙峰主人蘇行庭哈哈一笑,“我也是一時興起,跟來看看。大家繼續,彆因我耽擱了。”
之前祭出歸元鏡那位女修微一施禮,開口道:“師兄請看,這雪裡花開,何如?”
此人乃是碧遊峰之主丁慧柔,碧遊峰是歸源宗最為特殊的一座主峰,峰上隻收女弟子,從不收男徒。
這位峰主性孤傲,有些不太合群。
蘇行庭繞著水鏡看了一眼,微微點頭:“境界卻是少見,可惜這瑩光不甚明亮,天資較為普通,有些可惜。”
眾人聽得這話,細細一想確實如此,心性雖然不錯,但天資不好,也不能算得上異常優秀的弟子。於是那許多躍躍欲試的心也就淡了下來。
隻有蘇行庭自己,卻悄悄瞥了琉璃鐘顯示的一小行名字,把“張二丫”三個字看進了眼裡。
掌門丹陽子撫須道:“蘇師弟所言極是,我們再接著看看其他孩子們吧。”說完他慢悠悠翻看名冊,眯著眼睛把也再那三個字上看了一遍。
丁慧柔點頭稱是:“蘇師兄說得很對,但凡出現雪景的孩子,多半性格清冷,確實不太容易調|教。”
出了逍遙峰。丁慧柔祭出一片巨大的羽毛,白羽飄颻,禦風前行,向逍遙峰飛去。
同行師妹問道:“師姐是看上了那位雪裡花開的孩子?”
丁慧柔笑了一聲:“師妹尚且年輕,不知道這個境界的難得之處。”
“可是,逍遙峰主還說她資質平凡,沒什麼稀罕之處呢。”
“你信他個鬼。”丁慧柔哼了一聲,“蘇師兄是什麼人,你今日才認識?他越是看中的東西,越會說得雲淡風輕。”
“原來蘇師兄也看中這個孩子啦?”
“逍遙峰主,看上去懶散無為。實則心中最是精明,你看看他們逍遙峰,弟子雖是稀少,卻有哪一個不是美質良才?便宜可不能都讓他給撿了。”
師妹便笑道:“師姐何必著急,蘭兒也是今年入門的弟子,讓她看著那幾位資質好的孩子,入我們碧遊峰便是。”
眾人已散。掌門丹陽子背手望月,他的徒弟問到:“師尊,雪裡花開,是何意思,還請師尊教我?”
丹陽子撚著素白及腰的長須:“人心,是世間最難以琢磨之物。若是真能一測保真,永恒不變,我歸源宗曆代弟子,又如何能出那許多不成器之徒。”
弟子很是不解,“此又是何故?”
“一張白紙,若是染了墨,就再難複潔。一塊熱炭,如被潑了水,也難再複熱。”年邁的掌門歎息一聲,“曾經春華浪漫,曆經風霜或轉凋零蕭瑟。曾經玉潔冰清,紅塵打滾便汙穢難當。初入山門的孩子,童心至純,自然都是好的。但修真之道何其險阻,嘗過心魔人欲,劫難萬千。又有幾人依舊能穩住當初的道心。”
“掌門的意思是那個孩子十分難得?”
丹陽子遙看空中明月,微微點頭:“這孩子已然經曆過風雪,卻毫無卑微自傷之態,飽嘗了冰霜,依舊守心靜篤,懷中爐火不熄。雪裡花開,很是難得。當然,不止是我看出來了,你師叔們也多有眼尖之人,早早看中了。故意不說罷了。”
逍遙峰上,蘇行庭摩挲著酒杯,“其它倒也罷了,隻是她小小年紀,如何有這般心境?”
葉航舟在一旁翻閱記錄文冊,抬頭道:“弟子查了一下新弟子入門的記錄,這孩子家境貧寒,家中尚有三位兄長。”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如今世間多以男子為尊,凡間大行重男丁輕女娃之風氣。
兩個大男人迅速給名叫張二丫的農家小女娃,腦補了一份倍受家人壓榨欺淩卻自強不息的可憐身世,不免心中唏噓。
“這麼說師尊是決定再收一位師妹了?”葉航舟高興起來。
“胡說,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收徒弟了?”蘇行庭整了整衣襟,“去,和你師兄交代一聲。這一次化育堂給新弟子的講學,為師也去湊個熱鬨。”
穆雪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師門長輩中引起了一波關注。她正忙著和同鋪的夏彤端著碗排隊領取早食。
化育堂的住宿條件簡陋,但提供的夥食卻相當豐富。
六年都沒吃過什麼好東西的穆雪控製不住身體的本能,咽了咽口水。
“小雪,聽說了嗎?”夏彤用胳膊肘碰了碰穆雪,“那個丁蘭蘭,就是頭上簪著碧玉簪的那個,是內定了直接進來的呢。”
她也不知道一個早晨就從哪裡打聽來了一堆的小道消息,說個沒完。
穆雪:“哦,是嘛。鹵蛋看起來好香,大嬸,請給我一個鹵蛋謝謝。”
“聽說她的姑姑就是內門的仙長,她從三歲起就早早開始修行了,如今不過是走個過場。”
“嗯,是嗎。有烤鵪鶉,我要一隻,你要麼?”
“烤鵪鶉!我也要。”夏彤急忙把盤子遞過去,“像她這樣的,肯定什麼宗門內的消息都知道吧?真是羨慕她。”
“嗯,是啊。要油條嗎?嬸子,請再給我一根油條。”
……
兩人端著盤子,走向餐桌的時候,幾個小女孩攔住了她們,
“蘭蘭師姐喊你過去一下。”她們說。
穆雪抬頭望去,不遠處一位穿著粉色羅裙的女孩,有些不耐煩的以手點著桌子,等她們過去。
正是夏彤剛剛提到的,上頭有人的“關係戶”。
在任何地方,以強淩弱都是常見的事,不發生這種事才是奇怪的。
丁蘭蘭比穆雪高上不少,已經到了十歲左右的年紀,明眸皓齒,雙目螢光內斂,周身隱有靈力流轉。確實是修為已有小成的狀態。
穆雪端著她的早飯走上前,謹慎道:“師姐你叫我?”
丁蘭蘭上下打量穆雪半晌,抬了抬下巴,指著麵前的位置,
“你坐那裡。”
雖然她也隻是一個年幼的孩子,但穆雪從不低估來自於孩子的惡意。童年的經曆告訴她,有時候越是年幼的孩子,反而越能毫無底線地示範惡意。
穆雪帶著幾分防備,在丁蘭蘭麵前慢慢坐下。
看見穆雪十分聽話,丁蘭蘭挺了挺小小的脊背,很是有些得意。
想起了一大早姑姑丁慧柔特意過來交代的事。對穆雪說道,“以後你就跟著我們一起玩。”
穆雪:????
以為要上演丁衙內欺壓貧家女張二丫的戲碼。
為什麼卻是自己莫名被人圈進了小圈子。
“吃快一點,一會就有內門的師長過來授課了。”人群中心的丁蘭蘭悄悄透露可靠消息,“聽說今年,逍遙峰的峰主蘇真人會親自來授入門第一課呢。”
“逍遙峰主是誰啊?”
“很厲害的嗎?”